却说陈文德驾驶车马,从海边回到上阳道场门外。小烟三人跳下车厢,笑道:“师祖爷爷,您一路辛苦了。”陈文德看着道场招牌,说道:“小烟,你们要牢记师祖爷爷的话,日常不要跑去海边玩耍,没人在身边保护,那就危险了。”三人点头道:“我们记住了。”陈文德微笑道:“记住便好。师祖爷爷要回桃园谷去了,你们想不想随我一起离开?”小烟道:“我们要等哥哥一起回去。”陈文德道:“那你们都要保重。”三人挥手道:“师祖爷爷慢走。”陈文德辞别后,驾驶马车走了。
小烟三人走回道场,进入房门,看见桌上放着一篮蜜桔,便坐在桌边贪吃。小翠问道:“小姐,这是谁送来的蜜桔?”小烟道:“不是平山哥哥,那就是文顺哥哥。”三人正说着话,大雄岛敲门进来,问道:“小乌鸦,昨天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一夜都没有回来?”小烟道:“我们去了海边,还烤鱼吃呢!”小翠忙着倒茶伺候。
平山海听得一脸惊讶,说道:“你们胆子真大,竟然私自去了海边,这事可不好玩。”小烟道:“海边有危险吗?”平山海道:“你们是不知道,太平时节,便常有海盗上岸劫掠。更何况现在乱世年头,海盗又变得猖獗了。”小烟道:“师祖爷爷带我们去的,他有许多江湖经验,武艺高强,一路都在保护我们。”平山海吐气道:“有高手保护,那还差不多。如果你们以后想去海边游玩,那就要提前与我打声招呼,我会派几名师弟保护你们。若有空闲,我也会亲自带你们去的。但是你们千万不要私自前往,不然后果难料。”三人听从其言。
小翠问道:“平山哥哥,蜜橘是你送进来的?”平山海笑道:“是我师弟从杭州带过来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所以就送给你们吃。”他打量小全子面貌,指问道:“小乌鸦,他又是谁?”小烟道:“他叫小全子,是我的徒弟。”平山海笑道:“你也当上师父啦!那打算教他什么本事?”小烟转着怪眼,笑道:“吃喝玩乐,坑蒙拐骗。”平山海大笑道:“你说话就是古怪精灵。”
小烟从包裹里拿出书来,赠予道:“平山哥哥,这几本书我们都看完了,现在就送给您。”大雄岛笑道:“可以,可以。有好书看,这回我就不无聊啦!”小烟道:“我在衡州老家还有很多书籍,以后要有空闲,我都会寄过来。大雄哥哥要是去我家做客,一定包您满载而归。”平山海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份豪爽。这样,我今日正好有空,先拿回房里去,先不打扰你们了。”
正要返身出门,小烟上前拖住胳膊,说道:“平山哥哥,请你要帮小全子安排一个房间,让他也能住在道场里面。”平山海道:“这没问题。”平山海拿好书籍,带着小全子走出门去。小烟笑道:“小翠,把门关上,咱们好好吃橘。”主仆两个一阵嘻哈,忙着剥弄橘皮。
却说陈文德离开上阳镇,驾驶马车前往江州,行驶六日,来到桃园谷口,看着石碑文字,不禁摇头叹笑。房间里,湘玉坐在妆台边梳发,忽见喜鹊停翅窗沿,又见小美兴冲冲来报喜:“师娘,师祖爷爷回来啦!”湘玉听闻父亲归来,心中不胜欢喜。正巧高豹也在谷中,就与他一同前来谷口迎接,把父亲请入大堂里来坐,安排一桌宴席洗尘。湘玉喜盈盈把盏斟茶,问道:“父亲,您这几年漂泊游历在外,常年不见踪影,还以为您把女儿给忘了。”陈文德道:“一个人可以忘记整个世界,又怎能忘记自家女儿?”湘玉笑道:“父亲还知道有我这个女儿?您经常出门在外,女儿想见您一面都做不到。父亲既然游玩归来,以后就不要再出远门去了,也省得女儿一天到晚想念,心里担惊受怕。”
陈文德一阵欢笑,看着眼前的高豹,问道:“这位后生,莫不是我女儿的相好?”高豹作揖道:“世伯说笑了,侄儿不是别人,正是高豹。多年不见,世伯不认得我了?”陈文德指笑道:“高豹?十几年不见,你小子长得这么魁梧高壮,真是青出于蓝了。你父母近年来可好?”高豹笑道:“好好,有劳世伯挂怀。”
湘玉轻笑道:“听听父亲这话,真是一语惊人。高豹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要托女儿做月老撮合。父亲都想到哪里去了?”陈文德面色一转,叹口闷气,说道:“湘玉,你年龄也不小了,既然能为高豹说缘撮合,难道就不能花些心思张罗自己那份大事吗?”湘玉见父亲说到这事,顿时满面忧愁,徐徐落座身子。高豹也不好在此旁听,拱手道:“世伯与湘姐多时不见,正当畅聊。小弟去给文山哥帮忙。”湘玉笑道:“有劳贤弟费心。”高豹返身走去厨房。
陈文德道:“为父虽然出游在外,但是心中一直挂念着你。你若不回心转意,为父老无所依,又怎能不忧心忡忡?”湘玉亦是发了一声感慨,说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女儿独自生活二十年,不也一样过得挺好?父亲不必为我担心,女儿不缺少任何东西。”陈文德道:“湘玉,远城已经知道错了,为此修道赎罪多年。一转眼,你们都是长辈了,何必还要针锋相对,不肯善言妥协?年青人都有脾气,夫妻间吵闹几句原本也不稀奇。可现在你们都是古惑之年了,怎么还要这样怄气?父亲为你们悬了二十年心,又岂能不累?”湘玉道:“父亲怎么不问问那个负心汉,他才是罪魁祸首。女儿无错,不需要苟且于人。”陈文德叹气道:“我这女儿,能文会武,聪明过人。你什么都好,就是性格太直了,不懂得圆滑曲全。为父本指望着你过安宁日子,将来也好享受一些清福。可你脾气太刚烈了,这可如何是好?”
湘玉见父亲已有伤心之意,也不敢再一味争执,轻柔柔道:“父亲,是他不仁在先,女儿有什么过错嘛!父亲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他却不思回报。女儿一身本事,为什么要寄人篱下,受人欺负?古语有言:宁为鸡口,无为牛后。女儿天性如此,宁死不改。”
陈文德道:“他是你的丈夫,彼此明媒正娶,怎么能说寄人篱下,这叫什么话?”湘玉道:“女儿行得正、坐得直,做事从不后悔。是他有负在先,所以女儿无需向他苟全。”陈文德叹气道:“湘玉,你一向都很通情达理,就是这事太过怄气了。为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若过得不好,那父亲又怎能开心?看你还是这么傲气,父亲真后悔把你教成这样。”他哀叹几声,起身似要离去。
湘玉见父亲已是伤心不悦,就跪在面前,啜泣道:“父亲,您才回来,现在又要离开。女儿就这样让您失望了?”陈文德愣而发笑,扶起湘玉来,说道:“这是什么话?为父这是人老了,坐久了就不舒服,想站起身来走走而已。”湘玉扑哧一声,把眼眶泪水儿擦拭。
陈文德走看着大堂画壁,见墙上挂着许多名画字样,前后看顾一遍,笑呵呵道:“不错,我这湘玉到底是个书香门第,很有品位。你怎么会有这些宝物?”湘玉笑道:“都是云豹那个贼小子,从外面搜刮而来,非要寄放在此。父亲,容女儿来为你解说。这是张飞《娇美人》、顾恺之《洛神图》。这是欧阳询《太宗点将图》。还有吴道子《千里江南》、韩滉《郊林行猎》、王微《烟雨拜佛图》。还有李白诗经原稿、慕容垂折扇等等。这些都是真迹,父亲若是喜欢,可以随意拿来观摩。女儿只是附雅而已,不太懂得这些古玩字画。”陈文德笑道:“这些宝物,件件都是价值千金哪!玉儿心意,父亲领了。要是你能让父亲安稳过些好日子,那便胜过所有,你说对不对?”
湘玉难得见父亲高兴,扶他坐下椅子,说道:“看在父亲面上,女儿也不忍心让您失望。若要女儿改变主意也行,必须要他依我三件事,否则女儿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陈文德问道:“你先说说看,可不要故意为难人。”湘玉道:“这第一件,他得还俗。第二件,让他过来倒茶赔礼。第三件,教他住在桃园谷来。他若答应,便证明有心。他若无心,那肯定是不会答应。不如就此讨一封休书来,从此一刀两断,彼此再无瓜葛。女儿说到做到,绝不后悔。”
陈文德思虑片刻,轻叹道:“不管怎么样,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一辈子孤单。小时候为你操心,没想到长大以后,还是这般任性。罢了!答应你便是。”湘玉记得父亲年青之时,脾气火爆,三句话便要发怒。现在却变得心平气和,律己宽人了。转眼功夫,父女都成了长辈之人,此刻不由得心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