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大唐肃宗至德二载(公元七百五十七年),六月四日五更三点。川陕界处有座千蛇山,高耸入云,峻峨灵秀。此时刻,山巅弥漫寒烟之气,正有异象发生。但见:
山水缥缈,烟雾迷茫。山水缥缈,疑见草木皆兵。烟雾迷茫,有似魅魔弄影。怒云重叠,仙鹤东归折程。悲风哮吼,天狗西出食月。虎豹浑噩,洞穴舔顾花斑。燕雀收翅,枝头爱惜毛羽。游客贪景,奔看千古奇观。商旅摇头,坐待前途光明。数声惊雷,乾坤**一处。刹那之间,末日吞并山河。
且看那天公作弄多时,烟雾渐远消退。灰蒙黎明又见彤云密布,柳絮飘飞。如似当空之棉,轻轻飘洒,徐徐曳落。顷刻,鹅毛花絮盖天急降,霎时天色枯寒,唯余雪花占据四野山峦之色。不是天象异变,川东如何六月下雪?这雪果真稀罕,但见:
乱絮纷纷,流雾冉冉。云海山巅,有玉女朦胧倩影。桃花江面,看渔翁坐舟钓雪。巍峨群岭,披银素裹。茂密林海,拥簇白衣。百绿千红今莫在,万籁俱静余风声。峭壁寒梅孤傲,怎惧冬夏逆节。泥穴炎虫低吟,畏悚四季废变。狐鸣悲语,哀念狡兔物伤类。虎啸山林,惊恐羚鹿奔匿影。塞内凶霜,冻折青鸟双翼,情人两盼殷思。中原兵火,箭射白鸽翅羽,干戈骤起风云。
这千蛇山之巅,高处不胜寒。一阵大雪刚收,一座孤峰悬崖上,边端昂立一个五尺六寸女子。那女子身着一领紫色薄裳,淡妆素宇,站立崖边,看着天降大雪凝神,直至一片片稀落雪花飘下山崖,落入深渊。他反复看着雪花飘落,尽管衣裳单薄,寒风凛冽,他却从容不迫,不知寒冷,任凭雪花飘满乌黑长发。乍眼一看,如似冰雕玉砌。也不知他是在赏雪,还是在这风雪之中寻求一种心境神怡。须臾,只见他面上微露笑容,身躯迎风扭姿,自跳一支艳舞。但见:
身标婀娜曲线,肤溢玫玉芬香。酥腰芊嫩,宛若龙蛇游曳。音律甜润,响闻莺鸾歌鸣。英姿轩昂,迎寒傲看霜雪。浓情雅兴,孤芳亦可自赏。顷刻时,凤姿翩摇,兰花指翘,胜赛小乔之艺舞。转瞬间,罗衫**漾,醉步起落,惊现飞燕之妖娆。溪池映像,韵存西施之绝代。妆台坐照,镜出武媚之端庄。项颈明珠,发簪耳珰,采择沧海之珍宝。沾唇胭脂,画眉粉黛,选购异域之贵料。陈阿娇美而不贤,金屋翻变冷门宫。阴丽华母仪天下,二皇在世皆恩宠。倾城博笑,周幽王取悦为褒姒。长恨悲曲,唐玄宗挥泪诀玉环。传闻洛妃神话,湘女更竞风流。只教千般温柔道不尽,万种色艳难序跋。
约莫半个时辰后,乾坤逐渐光彩,群山绽放翠明。北山林海之中刮来一阵寒风,漫卷残雪乱舞,将他迎面吹过,如刀似割。他终于受不了寒风侵袭,口中发出寒冷嘘声,将身晃抖,残雪滑落脚下。他凝望着东方红霞,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弯刀,黑色刀柄浮耳雕刻一条凶蟒,吐出一条三尺刀锋。刀身颤抖之下,如是蛟蟒出洞,令人心怔。他手持蛇刀,迎望残雪一阵挥斩。只听龙吟破空之声脆鸣,又见刀锋游刃全身,令人眼花错觉。须臾,他把刀收了,头上雪片密麻纷落。他伸出玉掌,接住几片雪花,自语道:“好美的雪。”
这女子姓李,双名慕妍,原是大唐王族分枝后裔。后因家境没落,辗转流浪四方。且先不说他来由之故,后续自有表述。只为国家遭逢动乱,致使一个王族女儿也做了飘零之人。光阴如箭,十年春花秋月,早已淹没童颜。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从女孩变成了女人,心中隐有无尽屈伤。任由他此刻已是一个沧桑女人,每次回想过往旧事,却也不禁愁绪伤怀。
突然有个娇弱声音传来:“二娘。”背后大山一处平崖,走来一个三岁胖娃,双手紧抱一团狐裘披风,一步一探,沿着山崖小径走来。那胖娃穿裹着一身厚实棉袄,头上紧戴一顶虎皮小帽。嫩白清秀,灵气扑面。口中声声叫唤二娘,亲切可爱。
慕妍回身视之,解容生笑,挥手道:“灵儿,这里危险,在那别动。”他将身上残雪打落干净,回身走过铁桥。”灵儿道:“二娘,我把衣服送过去。”慕妍舒然微笑,说道:“灵儿怕是做不到了。”他脚下却是一座孤峰,与大山平齐而立。千蛇山乃是一座雄壮山脉,与孤峰相距五丈距离。两边用铁索相连,铺成吊桥。灵儿顽皮淘气,一路蹦跳而来。慕妍走到铁索石墩边,指着脚下万丈悬崖示意。灵儿走近悬崖边岸,看着二娘所指深渊,惊愣了眼,小步连往后退,一跤跌倒在雪地里,幼脸涨得通红,一连招手呼唤。
慕妍问道:“灵儿,你为什么要到处乱走?”灵儿笑道:“是爷爷让我来的。说下雪啦,要多穿衣服。二娘,你怎么走过来?”慕妍指着铁桥,问道:“灵儿,你能走过来吗?二娘在这等你。”灵儿眼睛惊惧,摇头拒绝。”
慕妍又道:“灵儿,你若能走过来,二娘就说故事如何?”说来是怪,他让灵儿一个三岁孩童从这深渊铁桥上走过,有些不可思议。他想考证灵儿会不会有这种胆量,恰似雄鹰把雏儿带入山谷,只为让小鹰练习飞翔,日后翱于蓝天之中。
灵儿摇头拒绝。慕妍正色道:“灵儿,你为什么不敢走过来?”灵儿只是摇头拒绝,把眼睛愣看二娘。慕妍忽然疾言厉色:“你若不敢过来,以后就不要再见我了。”把袖裳甩拂,佯作愤怒。灵儿闻听大哭,把石头往深渊里扔,十分不满。慕妍却并不在意。
灵儿哭闹片刻后,停了声音。双手仍自捧着怀里狐裘,小步走下台阶,步步试足而去。慕妍见灵儿真有这种胆气涉险,心中也惊喜,走来立于一端铁索链头,目不转睛盯看。灵儿爬着铁索桥板,匍匐爬去。寒风一紧,灵儿便抓住桥板不动,任由风吹桥**。待风静之后,便才奋力向前爬去,衣服早已拖地而行,染湿雪水污垢。慕妍看得心血激沸,泪水湿眸。灵儿是他身上一种孽缘,身为人母,竟不知道如何去爱。
不多时,灵儿已经爬过了这座铁桥,抱着二娘欢笑。慕妍面色生出母爱笑意,蹲下身来,擦拭灵儿身上污垢,问道:“灵儿,你为何不怕?”灵儿道:“有二娘在,我就不怕了。”
慕妍面色温馨微笑。灵儿便把那件湿润大衣往二娘身肩披上,左蹦右跳,却只是够不着边。”慕妍把长袍披在肩上,抱着灵儿踏桥回走。灵儿道:“二娘,你说故事,不许骗人。”慕妍见灵儿要听故事,寻思片刻后,说道:“从前有个少年剑客路过千蛇山下,忽然听到山腰有人大喊救命之声。那少年感到很奇怪,就往山上去查看究竟。那山腰有个葫芦洞,里面传出救命之声。那少年仗着一把剑,步步来到洞口,探头一看,原来是条大青蛇,紧紧缠住一个美貌少女。那大蛇十分凶恶,眼看就要把少女吞入口中。那少年救人心切,就跳入洞内,与青蛇搏斗,最后把它杀了。少年把怪蛇杀死后,便要带着少女离开山洞,不想那少女却是妖精所变。后来趁少年不备,将其谋害。少年死后,冤魂不散,便化作一个厉鬼,与那妖精打斗……后来天长日久,那少年和妖精都疲倦了,彼此便不再仇恨,一起化身为蛇,结成夫妇,繁育了许多蛇类,所以此山便叫作千蛇山啦!”灵儿童蒙幼稚,哪里能听懂这些繁缛神话?撒娇道:“二娘,我要听狼哥哥、大黑熊。”慕妍道:“这个二娘可就说不出来了。”灵儿道:“二叔公能说,二娘为什么不能说?”慕妍道:“二娘书没读好,没有学问,又怎么能说?”灵儿对二娘颇为敬畏,不敢多问言语。
山峰小径,崎岖难行。忽有一阵山风卷起,雪花漫天飞舞。慕妍只顾往前走,只见前方雪地里,一个雄壮大汉身披袍子,冒着风雪前来。相近后,惊叫一声,伸手来抱,笑道:“小祖宗,你怎么偷跑到悬崖边来玩耍了,都快急死叔公了。”那汉是千蛇山副寨主王崇,正寨主曹宾义弟。李慕妍却是曹宾的义女。”慕妍把灵儿放入他怀,轻笑道:“这小家伙要缠住我说故事,叔叔不妨给他说一个。”王崇笑道:“灵儿是块好材料,日后说不定可以当个状元郎。”慕妍问道:“叔叔找我有事?”王崇道:“大哥在客厅摆下酒宴,邀请了紫龙山吴道长、半月山王岩风前来商议。我见你人不在,猜你在此看雪,所以来找你回去。”慕妍道:“他们商议何事?”王崇道:“关于山河军被困巫龙峡一事。有个信使副将,名叫李文镇,前来山寨求援,大哥正在商议此事。”慕妍道:“叔叔先回去,我稍后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