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竟是如此。”任裁义默然。
遵照步忖栽之意,现在姚昙昇已经是仁武帮帮主,他接过了仁泽分舵,武三娘接过了祥武分舵。听完这段漫长的讲述,原本话不多的他一时间更加沉默起来。
许久许久,才又说了一句话:“竟是魔武者。”
已经习惯了盂洁瑶的寡言少语,郝雄章并没有什么感觉,面对这个新任的仁泽分舵舵主,换成他人可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吧:“魔武者自诞生以来就被刻意抹掉存在的痕迹,对两界来说都是不希望存在的武者。”
当然,谁知道他会选择哪一边呢?
“也并非人人都可以成为魔武者。”折翼谷已经证明,就连羽武者都无法成为魔武者,任裁义点头,“人族之大幸。”
他说的是两位魔武者相隔千年都选择了人族。
“我们明日就动身禀报家父,一则商权定夺如何是好,二则深查毒雾谷,如果仁武帮有什么发现还望能及时相告。”现在五大恶人已经尽死,盂洁瑶终于了却了自己十五年的心愿,但众人也因此失去了继续追查的线索,接下来如何找出剩余的两块四令,一筹莫展。
任裁义点头:“五大恶人已死,魔族再没有能找到剩余两令的傀儡,除非它们亲自现身出手,那样仁武帮必定能第一时间发现,必定立即相告六大门派。”
一出大堂,一缕粉嫩的朝阳光从天际边掠过来,穿过这座城市中层层叠叠的房屋,越过这面高高的围墙,无声投在三人身上。
盂洁瑶目光微微一软,望着那缕娇嫩的朝阳光,竟然好像在微微笑。郝雄章看得心中感触,十五年的冰封,十五年了也该解封了,暗暗慨然而叹,也望着那如梦如幻的晨曦之光:“不愧是望曦城,天下最美日出,唯在望曦。”
姚昙昇如今身为帮主,被迫搬至仁武城,望曦城乃是姚家世代定居之地,也一直是仁武帮仁泽分舵舵位所在之地,任裁义当然也只能搬到望曦城。
看往望曦城的另一头,一座庞大的豪宅无声沉浸在朝阳光的怀抱之中,显得落寂。已经进入玄武者与羽武者之间的空白地带,从这里稍微凝神就可以清晰看见那座大豪宅的一草一木,也是高高的围墙,大门门楣上横着一块门匾,两个大字映入眼中:姚宅。
回头看一看,自己走出的这间大院大门上横着的门匾刻着两个大字:先仁。
任裁义虽然已经是仁泽分舵舵主,却仍旧选择门匾刻的这两个字,也许一来是为了不忘步忖栽,步忖栽还在的时候他就是总舵的先仁堂堂主。二来不忘“仁”字在仁武帮中的重要,先仁后武。
“请留步吧。”郝雄章回身拱手,“我两人去跟他们道别之后就即刻动身了,不必太过客气。”
任裁义点点头,拱拱手,看来也是实在人,话这么少的人郝雄章选择干脆直接,那就更加好了。
看着那间姚宅,已经听说了所有事,禁不住看一看盂洁瑶。盂洁瑶也正一动不动看住姚宅,她与姚羡琦两人的遭遇是一样的,不过现在都已经走出了昔日阴影。
姚宅肯定已经没有什么人,只留下一些下人照料着空房。毕竟,那里是姚家唯一的祖宅,千年里让人千金难求的丹药就从那座大宅院里诞生出来。
人已经离去,但并不是抛弃了这里,离去是为了这里的更安定繁荣,姚家必须得搬到仁武城。况且只要有任裁义在,不论是望曦城还是姚宅,定然不会出事。再者,姚宅中还有当日逝去的英灵凝望守护着这座大城市。
叩开这座一直守望望曦城的大宅院的大门,郝雄章示意下人不需要引路,刚才落下的时候就已经将这宅院看得清楚,只是不想打扰现在的那三人。
环视一圈这大庭院,讲述中的遍地鲜血已经不在,可以想象当时那三个人孤零零面对一切的绝望和坚强,而当时自己却在玄泰之巅一无所知,心中阵阵感触,目光黯淡下来。
如果当时自己知道世上有这么三个一路紧密同行,并肩奋战,来到这里却面对绝望的人,知道当时这里发生的一切,他一定第一个赶到,将他们全都救下。
盂洁瑶默默看他一眼,这种感触她也曾有过,在救下仁武城之后她曾对吴步观说,六大门派为成为羽武者与世隔绝,不问世事,实在太愚蠢了。明明拥有改变玄泰大陆的力量,却在千年里毫无作为,说好听是为了羽武者,可千年过去羽武者在哪?
拉了拉他,郝雄章暗暗摇头,最后看一眼那块已经被清洗干净的草坪,感叹道:“他们三人真是坚强,虽然当时修为远不及我们,不,玄泰大陆上能轻易战胜他们的武者遍地都是,但他们却比所有人都强大,以最弱的力量,在最绝望的境地中,反败为胜,他们才是最强大的人。”
盂洁瑶也有过如此感慨,第一次见到郝癸霓的时候就有如此感慨,为什么这些弱者却拥有比强者还要强大的斗志和意志力,比强者还要强的坚强?
他们确实是最强的人,现在拥有了最强的力量,他们更是不可战胜。
两人无声穿过大宅院,生怕惊醒了沉眠的英灵似的,来到这座大宅院的后院之中。一座一座墓碑安安静静的,后院被改成了墓地。他们都是姚家的人,哪怕已经逝去,他们仍旧可以继续留在姚家。
两人微微拜一拜,久久不语。
还是那间房屋,轻叩房门,房门轻轻打开。何离剑习惯性地抬脚跨进去,姚羡琦脸色微红,这才想起这是她的闺房,但自己却想都没想就进来了,便也满脸通红。满屋子的芬香更让心中慌乱,眼前这娇小诱人的少女低着头更是让手脚无法动弹。
还记得当日她一个人卷缩在床角,是自己将她拉下来的,更加面红耳赤。
“该……该走了……去找师父……。”何离剑让自己开口,双眼却不愿意从她身上移开,忍不住抬起手想要牵住她将她带出去,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已经痊愈,没有什么理由去碰她的手。
身后蓦地一声怒骂:“混蛋,要不要脸。”
身子腾空飞起,被人拉着拽出去,险些没站稳。郝癸霓气呼呼地怒视着他:“你还要脸吗?这是少女的闺房,你想干什么?”
“没事。”姚羡琦轻声道,将门关上,淡淡一笑,“走吧。”
“慢。”郝癸霓挡住她,瞪着大眼睛,极度地不爽快,“你们还没到那种地步,什么叫没事?”
姚羡琦粉脸刷的通红:“你在说什么,你这人真的一直都很奇怪,什么什么地步。”
郝癸霓也刷的脸红了,这种话她怎么说出口,一跺脚,转身就走:“哼。”
那种地步,就是洞房的地步。
倏尔又回来,一把拉起何离剑,气鼓鼓的:“跟我走,不准靠近她,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不需要人扶了。”
姚羡琦突然抬起原本害羞的脸,刷的变了色,快步追上去:“那你也不要拉着他,他又不需要人拉,比你还熟悉我姚家。”
郝癸霓完全处于下风,娇躯微颤,瞪着何离剑,他确实比她还熟悉姚家,这一层又一层的关系,不可剥离的深深的关系,无声在向她宣布:你绝无胜算。
“我就拉着他,又不是第一次。”郝癸霓抬起下巴。
“这是我姚家,身为玄极门大小姐,应该懂点道理。”姚羡琦显得很平静,目光不避不让,语气十分和善。
何离剑微微挣脱那只狂怒的小手,叹一口气:“我本来就是粗人,不懂礼节不礼节的,对我来说拉拉手,或者进别人房间之中,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
“闭嘴。”两名少女同时出声,目中同时露出吃惊的神色。
什么?原来他认为这是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也难怪,有谁来教过他?
身后一阵清脆的咯咯笑声,小桃儿小野猫一样的身影不知道什么出现在三人面前,滴溜溜一转,笑嘻嘻看着三人。姚羡琦微微皱眉头:“不许你笑。”
小桃儿扮了一个鬼脸。
郝癸霓手指点着何离剑:“从现在起谁都不准碰,当然,除了本姑娘之外。”
“什么意思?”姚羡琦冷道。
小桃儿忽然拉住何离剑的手转身就走:“何大哥,我们走。”
“喂。”郝癸霓怒得一跺脚。
小桃儿回头大眼睛闪一闪:“干什么,我只是一个小孩子。”
“你……你……。”郝癸霓说不出话,只有干瞪眼。
一个无奈的声音从走廊传来:“好了,癸霓。”
众人看过去,郝雄章与盂洁瑶飘然而至。
“姚姑娘。”盂洁瑶微微点头。
姚羡琦也盈盈行礼:“盂姑娘。”
“小桃儿见过郝公子,见过盂姑娘,咱们走吧,何大哥。”生怕错过机会似的,小桃儿拉着何离剑就要走。
却听见有人在外头振声道:“舵主请见诸位,十万火急,还请诸位跟属下立即赶到先仁宅,普界门门主重伤。”
呼地一声,小桃儿只觉得身边一阵狂风吹过,何离剑不见了人影。
任裁义目中喷出怒火,声音不高不低:“已经多久了?”
“发现的时候已经三四天,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月许了。”鲁悼司恨恨咬牙,目中黯淡,“真元派,被灭门了。”
叮当一声,一向沉稳寡言的任裁义竟被惊得一个踉跄,撞在茶几上,茶杯摔落,变成一堆粉碎的瓷片。淡绿青黄的茶水慢慢蔓延开来,浸湿他的靴子,他站着久久不语,目瞪口呆。
大堂之中一片惊呼,也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没有一点声音。
人影从空中落下,掠过这间先仁宅的大院,带着一阵狂风卷入大堂之中,倏然停在这位老者面前。大堂之中已经围着不少人,个个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果真是何离剑,邵澄茗吃惊地看着个黝黑的人,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纹丝不动,现在第二次见到他,修为竟然如此骇人。
何离剑沉着脸,把住吴步观的门脉,一语不发的模样让人心中生畏,不知道这个黝黑的人什么时候会爆发出来。邵澄茗禁不住后退一步,双眼一直盯着他。
何离剑颤抖着手放开吴步观的门脉,看着这位慈祥的老者,如今红光满面的老者一脸苍白,看似被冰封封住了千年,四肢僵硬。
邵澄茗心中又惊又惧,小声道:“怎么样?”
何离剑微微吸一口气,一只手倏然按在老者天灵盖上,另一只手拍在老者背心,一张脸沉下来。天下功法无数,虽然道理都是一样,但只要不是本门功法也从得知运功行气的经脉走法。
邵澄茗确认吴步观是在运功行气的时候遭受暗算,致使运到一半的玄力被堵住引起昏迷,人都昏迷了自然无法自己将被堵住的玄力强行冲破,这一口被堵住的玄力却又让他永远无法醒来,形成了死循环。
何离剑全神贯注,一语不发,全心以浑身功力正在帮助师父体内的丹田和经脉将那口被堵住的玄力冲掉。
“真元派,被灭门了?”门口一声颤抖的惊问,郝雄章一步一步进来,步伐虚飘,宛若现在在做梦,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