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过垂花门,刚好听见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吓得他魂飞魄散,差点一个踉跄扑倒地上。
往前跑了几步,被秋海棠挡住的景致一览无余。
霍剑耘喘了口气,定了定神。
陆灵犀立在晨雾蒙蒙的水边,洛神一般婷婷袅袅,穿着一件粉绿色旗袍,身上的披肩裹着玲珑高挑的身子,如同是亭亭玉立的一支新荷,风吹如画,清丽无双。
霍剑耘看得呆住,心里怦怦直跳,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害怕,不敢贸然上前。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露出一丝不甚自然的笑容,不动声色地往前一步。
陆灵犀扭脸看着他,微微一笑:“你以为我要跳水呢?”
霍剑耘干笑。
“我以前不知道我拥有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重要,如今才算是大彻大悟。你放心,自此以后,我不会再寻死。”
霍剑耘听见这句话,疾步走到跟前,一把抓住了陆灵犀的手,这才算是彻底放心,这才敢板下脸,狠狠道:“你方才扔了什么东西,扑通一声,吓得老子魂都掉了。”
陆灵犀忍不住噗地一笑:“我把那个坏掉的表,扔了。”
霍剑耘被她这一笑,笑得头晕眼花,浑身绵软,气也消了,柔声问:“你不是宝贝得很,为了那个表寻死觅活的,怎么舍得扔?”
“没用的东西,自然是该扔的扔。”
“这就对了,我回头送你更好的。”
陆灵犀问他:“你冷不冷?”
他急匆匆找她,只穿了件衬衣,扣子扣得歪七扭八,头发也没梳理,乱蓬蓬的像个土匪。
霍剑耘嬉皮笑脸地把手伸出去。“冷,你给我暖暖?”
出乎意料的是,美人竟没翻脸,伸手握住他的手。
小手比他的还冷。
霍剑耘有点云里雾里,难以置信。
刘妈正带着人四处找陆灵犀,见到两人手牵手从外面回来,吃了一惊。
霍剑耘附耳低声道:“前些日子你腰没好,我不好带你去见人,如今你活蹦乱跳的,我也不藏着你了。”
陆灵犀一听看戏便想起那天在永安大戏院的遭遇,忙说不去。
“不出家门,你跟我来。”
后花园有一座戏楼。
富察氏在世时,时常请戏班前来唱。赵氏洋派,喜欢的是电影和跳舞,这戏楼空闲了好几年,霍剑耘叫人重新布置了一番,扯起电灯,夜幕中照得灯火通明。
戏台下摆放着一长溜的桌子和八仙椅。陆灵犀走到前面,才发现霍督理的几位姨太太也在。见到陆灵犀,几个姨太太都七嘴八舌地问起她的身体。陆灵犀耳边一片聒噪,正应接不暇,霍茂林带着赵氏过来。
陆灵犀别别扭扭的见了个礼,笑容也不大自然,总觉得这老头子一脸的阴厉,每个毛孔都仿佛长着一个心眼似的。
陆灵犀对民国这段历史并不熟悉,除了历史书中出现的一些大军阀,各省的督理是谁她没关注过,霍茂林的下场如何她也不知道,但是有个人,她却记忆深刻。
日军入侵之后,省府先从芙蓉市东迁,迁到铜鼓市没多久,日军打过来,再次迁至三省交界的甘城。没等安定数月,日军在除夕那天再次进犯,省政府和当地所属驻防部队仓皇撤离,留下一支队伍阻击日军,为政府机关和百姓撤离赢取时间,结果阻击日军的赵恩春贪生怕死,看到日军装备精良,人数众多,没做抵抗直接投降,日军杀入城中,不及撤走的百姓惨遭烧杀抢掠,城中被血洗一空,这段历史,幼年时,陆灵犀听过无数次,而此时此刻,赵恩春就站在她的面前。
她一向胆小,见个蟑螂都要大惊小怪,怕得要死,然而却在此刻此时,心里呼啸着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
戏台上热火朝天演了什么她都不知道,她脑中回忆起年少时,听外婆讲过的那些残酷往事,想起当年曾经在县志上看到的这个名字,内心充满愤懑和仇恨。
赵恩春一脸谄媚的和霍茂林说话,让人恶心到不能再看一眼。
陆灵犀借口要去方便,离开了戏台。走到月桂树边,她扭头看了一眼,戏台上花红柳绿,一片祥和。
可是她知道,这荣华富贵转瞬便被战火点燃,这督理府恐怕会毁于一旦,这样的太平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想起历史书上的种种,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秀兰忙将她的披肩递给她。
“你去和少爷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霍剑耘听说陆灵犀先回去了,自然也无心再逗留。回到馥园,看见陆灵犀在房间里,看着窗外出神。
“你怎么不看戏了?”
“你爹的那些姨太太太吵得我头疼。”
霍剑耘噗地一笑:“我也嫌那些娘们吵。”
陆灵犀冲口问道:“你日后也会娶这么多娘们吗?”
霍剑耘又是噗地一笑:“我怕吵。”
陆灵犀默不作声地望着他,望得他心里有点发憷,“你想说什么?”
陆灵犀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翌日上午,馥园来了一位客人,霍德容,说是听说陆灵犀痊愈,前来探望祝贺。
陆灵犀陪着她说了会儿话,霍德容便请她去百货公司,一起逛一逛。
陆灵犀在馥园待了半个月,因为不能动弹也跟坐牢差不多,自然求之不得。于是乘了霍德容的小汽车,和她一起去了街上。
霍德容并未带她去百货公司,却去了一家咖啡馆。陆灵犀进去之后,倒是小小地吃惊了一回,咖啡馆里面的摆设绝不亚于现代,反而更加有外国气息。
“其实,我今日来找陆小姐,是受父亲所托。”
陆灵犀微微一怔。
霍德容又道:“陆小姐对我家中之事想必也略知一二。父亲虽然宠爱天赐,但大事不糊涂,督理之位,早晚交给剑耘。剑耘虽有才干,到底年轻,又是子承父职,督理之位来的轻巧。军中难免有些不服的,赵氏也是个不安生的女人,一心挑唆剑耘和大姐夫翻脸,妄想渔翁得利。父亲心知肚明,只是碍于情面,不便撕破。”
“父亲虽然面上对剑耘严厉,却是事事都替他着想,尤其是这婚事。父亲和江左陈家早有联姻之意,只因为陈小姐年纪小,才一直拖到今日。剑耘和陈家联姻,也并非是贪图江左势力,至少能镇住军中一些有异心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陆灵犀听完,低头搅了搅咖啡。
“霍小姐的意思是,我在这里会妨碍剑耘和陈小姐的婚事?”
“陆小姐冰雪聪明。”霍德容笑着将一个小箱子递了过来,“陆小姐救过剑耘两次,霍家自然不会亏待陆小姐,这里是父亲给陆小姐备下的谢礼,东渡扶桑之后,那边有人接应,替陆小姐安排好一切,陆小姐只管放心。”
原来是安排她出国。
陆灵犀看着那小箱子,心里思忖,这个时代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她学历史时,下意识地就不喜欢这一段历史,本省的督理是谁她根本不知道,霍茂林的下场她也不知道,霍剑耘会何去何从,会站在哪个阵营,会战死沙场,还是会……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略微想远一些,想到他可能会有的结局,便觉得心口发闷,隐隐的痛。
离开这里,是个很好的选择,只是,她究竟去哪儿?
她略一思忖,对霍德容道:“请霍小姐转告督理,我不会耽误剑耘的前程。只是我不愿意去日本,能否换个地方?”
“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瑞士。”
“瑞士?”
陆灵犀点点头。
霍德容笑道:“那我回去先请示父亲,尽量满足陆小姐的要求。不过,改了行程,一切都要重新安排,还请陆小姐这里耐心等待几天。”
陆灵犀点点头:“我等霍小姐的安排。”
霍德容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陆小姐为何要去瑞士?”
陆灵犀没法告诉她真实原因,只好说:“既然要离开,自然是越远越好,以免日后再有牵连,最好此生永不相见。”
“你当真舍得离开剑耘?”
陆灵犀认真地说:“霍小姐可还记得那次你去馥园看我,我曾经说过,我不会嫁给霍公子。”
霍德容点头,没错,当时陆灵犀的确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还问霍剑耘,这姑娘是不是强抢来的。
陆灵犀又道:“我有自知之明,深知配不上霍公子。虽然救他两次,也只不过是巧合,不敢奢望什么回报。”
霍德容本来还怀疑改去瑞士是陆灵犀的缓兵之计,听完这些话,才算是打消了疑虑。只不过,原计划今日就送走陆灵犀,如今人已经带出了馥园,再送回去不妥,万一她临时变卦不肯离开,或是此事被霍剑耘知晓,那就彻底办砸了。
于是霍德容便在附近的燕熙旅馆,给陆灵犀定了一个套房。
安排妥当之后,霍德容道:“我回去告知父亲,尽快替你安排行程,你暂且住在这里,不要外出,以免被人看见。我方才交代了经理,一日三餐自有人送到房间里来,咏梅留下供你使唤,有什么事交代老杨去做便是。”
咏梅和老杨都是她夫家的人,根本就不认识陆灵犀,自然也就不会给霍剑耘通风报信。
陆灵犀点头:“霍小姐放心,我哪儿也不去。”她是存心想走。
霍德容离开旅馆,回府找霍茂林禀明此事。
陆灵犀的反应让霍茂林很是意外。他还以为这女子既然已经和儿子有了夫妻之实,必定不肯离开,于是便做了先礼后兵的打算,让女儿出面先好言相劝,她若是不肯乖乖听话,便直接叫人打昏了送上火车,没想到她居然肯主动离去,还要去更远的地方。
这丫头“深明大义”的有点反常,霍茂林也怀疑她用的是缓兵之计,便道:“你别管那么多,赶紧将人送走。”
“父亲,若把她送去日本,恐怕剑耘得了消息,去接她回来,还不如远远送走,彻底绝了剑耘的念头。”
霍茂林道:“她要去瑞士,倒也不难。就怕她用的是缓兵之计,在城里拖上几天,好让剑耘得了消息去找她。”
霍德容忙道:“父亲放心,我已经留了两个人守着她。等晚上四弟回来,父亲只说一早就派人送她坐了火车,四弟想要再追也来不及了。”
霍茂林略一思忖,道:“留在本地还是不妥,先将她送到上海安顿,再安排去瑞士。此处人多眼杂,万一被剑耘知道,必定不肯罢休。”
“父亲考虑周全,我这就去安排。”
霍德容离开督理府,叫司机开了车,来到燕熙旅馆。上了楼,却发现套房里空无一人,不仅陆灵犀不见踪影,竟连咏梅和老杨都不知去向。
霍德容大惊失色,立刻叫了经理过来询问。
经理回答刚才来了几个士兵,将三人带走了。
霍德容急忙问:“是谁的人?可说了去哪儿?”
经理小心翼翼回答:“三小姐,他们拿着枪,小人哪敢多问。几个人出了门便上车朝东去了。”
那时,霍德容刚走不久。
陆灵犀正和咏梅说话,忽然外面一阵嘈杂,五六个士兵一拥而入,进了燕熙旅馆,挨个房间开始查人盘问。旅馆不大,不多时,便到了陆灵犀所在的房间门口。
因为霍剑耘连着遭了几次暗算,城中戒严,水陆封锁,时常有士兵在旅馆,车站等地搜寻可疑人士。
陆灵犀一开始并未意识到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在套房的里间没有出去,听见咏梅在门口和人说话。
咏梅在霍德容身边多年,见惯了场面,落落大方的亮明身份,以为这些人听见三小姐的名头便会走开,没想到这一行人却一把推开咏梅闯了进来。
为首一人三十多岁年纪,看见陆灵犀,打量了几眼便问:“你是不是姓陆?”
陆灵犀顿时觉得不妙,从沙发上站起来,佯作镇定地说:“我不姓陆。你们恐怕找错了人。”
“不管姓什么,跟我们走。”那人说着便动手来扯陆灵犀。
“这是霍三小姐的贵宾,休得无礼。”老杨正要拦阻,立刻有人抽出枪抵着他的胸口。
老杨和咏梅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
陆灵犀愈发觉得不对,但是枪口指着自己,只好乖乖跟着这些人离开旅馆,上了汽车。
上车之后,三人便被捆了起来,眼睛蒙了黑布,口中也塞着软布。
虽然咏梅和老杨也一起被绑架,但是陆灵犀明白,这些人是针对自己来的,一开口就问她姓不姓陆,显然知道她的身份。而她来到这里没得罪过任何人,被绑架的唯一理由,肯定是因为霍剑耘。
原先她心里还对霍剑耘有点恋恋不舍,现在越发坚定了要离开他的念头。自从认识了他,就开始各种倒霉,各种遭罪。
车子颠簸得她骨头都要散了架,黑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终于停下来。
她被人从车上扛了出去,走了不远,扑腾一下扔到硬硬的地砖上,摔得她两眼发黑,差点没昏过去。蒙在眼上的布被揭开,口中塞的布也被取了出来。
陆灵犀蜷缩在地上,眼睛一片模糊,适应了一会儿之后,她打量着四周。
这是面积四五十平方的一间屋子,没有任何东西,四壁空空,虽然破旧不堪,却干净得连一片木屑都没有,压根也别想找到割开绳索的工具,窗户也是钉死的。
陆灵犀绝了逃跑的念头,无力地叹了口气。
咏梅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老杨安慰道;“别怕,少奶奶得了消息肯定会救我们出去的。”
陆灵犀也盼着霍德容得了消息会来救出他们,可是从中午等到傍晚,也没有任何动静。老杨饿得受不了,想要喊人送点吃的,外头的守兵置之不理。
天黑时忽然房门被打开,进来两个人将咏梅提了起来,咏梅吓得喊了一声救命,被那士兵用枪托朝着后脑狠狠一击,瞬间无声。
陆灵犀吓得咬住唇,硬生生将一声尖叫吞回去。屋内只剩下她和老杨,两人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煎熬到了天亮。
陆灵犀饿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手脚都没了知觉,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她这辈子都没这么难受过,原先想着瘫痪了生不如死,此刻才知道,那离生不如死还远着呢。瘫痪的时候,至少还有人侍候她吃喝拉撒,衣食无忧,可比现在,好上一万倍。
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以前想着绝食而死,老天这是要让她圆了梦想吗?可是她现在一点都不想死了,只想好好活着,这么莫名其妙地饿死在这个破屋子里,也不知道为什么,真是不值。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已经有些意识模糊。
突然砰的一声推门声,刺眼的晨光骤然照进阴暗的屋子里。
她愈发觉得头晕目眩,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耳边有人叫她的名字,听着声音很是熟悉,她没等睁眼看一下是谁,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午后。干干净净的阳光,洒到素色的缎子被面上。桌上梅瓶里插着两枝月季,娇娇的浅粉色,香气淡如烟。四周静谧宁和,仿佛昨夜的劫难是一场噩梦。她不禁松了口气,这是馥园,她一开始住的那个房间。
刘妈和秀兰看她醒了,赶紧地喂她喝粥。
活到二十四岁,陆灵犀没遭过这么大的罪,在**躺了一天,养到晚上才算是勉强恢复元气,刚一入夜,她就早早睡下了,反正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
睡到半夜忽然一惊,感觉到房间里好像进了人。
睁开眼,果然看见床边蹲着一个人。落地灯在书桌的旁边,绿色灯罩,透过来碧莹莹的微光。
霍剑耘的眼窝比前几日深了些,眼中有血丝,下巴上还有胡碴。
陆灵犀对上他的眼睛,莫名的有点紧张。虽然她不是主动要求离开,而是“被动”的被霍茂林送走,但是到底是瞒着他,抱着远走高飞的念头。此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内情。
她有点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
一张热乎乎的手捏住她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眼前一黑,他俯身下来,整个唇瓣都被他咬在嘴里,恶狠狠地啃了一遍,仿佛不是娇嫩的嘴唇而是一块儿大白馒头。
亲完了,陆灵犀嫌弃地擦着嘴,气道:“你都没洗脸。”
霍剑耘龇牙一笑:“我这就去洗,你等着。”
卫生间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半晌也不见人出来,陆灵犀心说,怎么洗个脸这么久,正想着,门开了,霍剑耘赤着身体走了出来,原来是去洗了澡。
陆灵犀赶紧闭着眼睛喊道:“你快穿上衣服。”
“睡觉了还穿什么衣服。”
话音刚落,被子里滚进来一个热气腾腾的身体。
陆灵犀吓得急忙从**往下跳。
霍剑耘动作极快,伸手将她的腰搂住,往**一按,俯身上去,亲她的唇。这两天真是心力交瘁,提心吊胆,此刻失而复得,人就在怀里,他依旧很是后怕,吻着吻着便有些控制不住,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眼看情势不对,陆灵犀急忙推他:“你还有没有人性,我饿了一天一夜,差点没死,你居然还想着占我便宜。”
霍剑耘撑着胳膊,停在她上面,英俊的面孔上带着潮红色,眼中的欲念清晰可见。
陆灵犀不敢多看,扭过脸说:“我身体还没恢复,你说了成亲前不碰我。”
霍剑耘翻身下来,做了几个深呼吸,平缓后才偏过头看着她,笑嘻嘻道:“老子再忍几天。”
陆灵犀赶紧地转移话题,问道:“是谁绑架我?”
“我前些日子遭人暗算,是姐夫手底下一个叫陈勇的人做的手脚,还没审出主使,暂时先关在牢里。绑你的是他的一个兄弟,想拿你换人,让我放他们出城。”
“他们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霍剑耘摸着下巴说:“我估计是赵氏偷听了父亲和三姐的谈话,然后叫人通了信儿。她这两年费尽心思地挑拨我和姐夫斗。”
陆灵犀又问:“那你放了陈勇?”
“当然。不然怎么换回来你。不过他们出城了也是死。我不杀他,自然有人杀他灭口。”
“你姐夫?”
霍剑耘未作回答,将被子掖了掖,说:“不说这些煞风景的事,睡吧。”
陆灵犀白天睡了一天,此刻又一折腾,睡意全无。霍剑耘奔波一天却是飞快入睡,不多时,便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陆灵犀转过身,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沉睡中的男人。
方才箭在弦上,他也尊重她的意愿,及时停住,可见对她是真的动了心,才肯这般忍耐,不然依照他的身份脾气,哪能在她身边躺了将近一个月,至今还未动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朝夕相处的一个多月,他对她可谓是情意深重,让人感动。
可是她经历昨日一劫,愈发明白,和他在一起便是无尽的凶险。他这样的出身,注定了就是要一生戎马,枪林弹雨,如履薄冰。
她生下来便过着天下太平的日子,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余生。那样的前途凶险,风雨飘摇,想想都觉得可怕。
所以,纵然不舍,却也是非走不可。
翌日,霍剑耘走后,陆灵犀便让刘妈给霍德容打电话。
刘妈不知霍三小姐夫家的电话。陆灵犀只好等晚上霍剑耘回来,亲自问霍德容的电话。
霍剑耘问:“你找三姐做什么?”
“在家里太闷,想要去百货公司。”
“过两天我闲了,亲自带你去逛,你想买什么都买给你。”
陆灵犀心里一软,几乎有点难过。不知自己远走高飞之后,他会如何……
霍德容过了几天,再次来到馥园,邀陆灵犀一起逛百货公司。这一次计划周详,直接将她送到了火车站,以免夜长梦多,再有什么不测。
汽车停在站外广场上,霍德容将一个小皮箱递给了陆灵犀。“你去到上海,有个叫许世昌的人会在车站接你。护照签证和船票,他都已备好,这个箱子里有些衣服和首饰黄金。”
陆灵犀接过沉甸甸的小皮箱,轻声道谢。
霍德容指了指身边不远的一对儿中年男女道:“这两人是我府上的佣人。人品可靠,蒋庆自小习武,会点功夫。这一路山高水远,你孤身一人我不太放心,他们夫妻两个,陪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陆灵犀有点鼻酸,握了握霍德容的手:“谢谢三小姐。”
“客气什么。其实是我们霍家对不住你,还请陆小姐体谅。”
陆灵犀告别了霍德容,和蒋庆夫妇一起进了站台。
此刻还未到发车的时间,陆灵犀站在两节车厢的中间,看着远处的田野。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万里无云,一眼看不到头儿的空旷原野。
她想起甘城的秋天,也是这样好看。郊外一片浓郁秋色,甘河边的银杏树下落满金黄色的叶子。
她和扶晓时常去甘河边散步,两人从生下来就是好朋友一样,聊了十几年还有那么多的话要聊。
扶晓说得最多的是怎么挣钱,她说得最多的是谢麟。
她忽然间发现,自己好像许久都没想起谢麟了,这些日子,时常想起的是霍剑耘。
明明是因为他,她才被留在这个乱世,可是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歉疚。这样不辞而别,连个信都没有留下。
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笛声。
蒋嫂过来叫她:“要发车了,陆小姐。”
陆灵犀回到包厢里,心里乱纷纷的不知道什么滋味。
这一走,恐怕就是永别。她在心里描画着霍剑耘的容貌,恋恋不舍,却无可奈何。为什么要在这样的乱世碰见他。
奇怪的是,笛声响了半天,火车却没启动。
忽然间站台上来了很多荷枪实弹的卫兵,守住了各个车厢口。
陆灵犀心里怦怦直跳,莫非又是碰见什么倒霉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