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管家当初在平泽老家就是大帅府的管家，服侍过前后两任大帅，当之无愧是萧府佣人中的前邸老人，能在萧老夫人跟五姨太手下游刃有余办差得令，颇得服侍精髓。
头先见这位姜家大小姐，生得明眸皓齿，如初月韵生，端着温婉乖巧的姿态，博得老夫人青眼，他实在明白这种年纪家家的女娃，语气再老练，也都是装的。
眼下瞧着姜芜匆匆离去，反倒不足为奇，笑眯眯的回去禀告。
姜芜从姜公馆铁门出来，仿佛一只鸟儿逃出囚笼，撩开脚步疾行，起先为着躲开大帅府站岗的哨兵，刻意没敢往东大街方向走。
足足走出一趟街，才敢搭乘黄包车前往圣莉雅教堂，今儿不是周末，没有圣徒前来望弥撒，教堂门前冷冷清清，白墙圆顶的建筑在日光下矗立，庄严肃穆。
姜芜不信教，但是她师父秦墨是信教徒，望弥撒的礼节她懂一些，当她走进教堂，偌大的殿堂，耶稣神像居于正中，往日人来人往的教堂，冷清的看不到一人。
她半跪在长椅子上，点额点肩，闭目祝祷，走上神父站立的木台前，厚厚堆砌的尘土，连带木台摆放整洁的圣经，都布满灰尘。
姜芜也没想到这处教堂已然荒僻太久，连神父都没见到一个。
绕过殿堂，信步朝着后殿走去，世纪末期西洋风格，圆弧拱门，一座接连一座，贯穿整条走廊，依稀可见，曾经有人生活的痕迹。
教堂空旷寂静，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内殿，脚步声格外清晰沉闷，姜芜漫步上楼，豁然可见，大厅内放着一条条方桌，正是孩童时代用餐学习的木质长桌。
那是姜芜十八年的生命中最兴奋雀跃的时刻，在四处凌乱，蒙尘萧瑟的房间内，她窥得曦光。
推开第四间卧房时，湛蓝色的床幔灰迹斑斑，她鬼使神差走过去，视线刚巧移到白墙上孩童稚嫩笔锋下歪歪扭扭的名字，依稀辨认：姜鹤鸣。
这三个字显然对于才启蒙的孩子是很难把握的，她伸手抚摸时，指尖微颤。
阿姆临产前，弯着眉眼对她说，往后若是她有妹妹叫姜芫，弟弟的名字就叫姜鹤鸣。
阿姆说，她的名字寓意天真烂漫，安静淡然，而芫则是希望女儿气韵雅致，聪颖涵养。
至于姜鹤鸣，阿姆说姜家的男孩皆为三字，鹤鸣九天，也是希望她的孩子能高洁傲骨，纷纷乱世尚可独善其身。
奈何阿姆生产不到半日，呱呱坠地的孩童便被丢入乱葬岗，这等私密事，若非阿姆身边的徐嬷嬷，怎会旁人知晓这名讳，名字或许雷同，连姓氏都一致…
姜芜泪目，她的弟弟还活着，虽然不知晓徐嬷嬷为什么不肯道出原由，她依旧欣喜若狂，在这世上，她还有个弟弟。
她按耐住心头的激动，胡乱抹了把脸，她断定，弟弟就在人世，她会找到他。
“胆子不小。”
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姜芜一回头，看见门口靠着的萧珩熠，穿着一身月蓝色长衫，纯黑色羊绒大衣随手搭在肩膀，黑眸如夜空星辰，浩瀚而深邃。
“尾巴也不小。”
姜芜微微冷笑，毋庸置疑地耸耸肩，算是回答萧珩熠的话，她胆子是不小，尾巴也挺长，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带上萧珩熠这条尾巴。
“你以为我跟着你？”
萧珩熠捻着眉心，语气不善，洞悉了小姑娘的心思，于是硬邦邦地说：“爷还不至于那么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