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混蛋!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著,可恨那些魂魄都被晒的通透无比!
我无法把他们聚集起来!感受得到,却看不见摸不著,也抓不住。
“顾清晨!你个混蛋!”
“不是说好了吗!不要把你所谓的好强加给我,你们都走了,留下我,要我怎么办!”
“要我……怎么办啊!”
我缓缓跌坐下来,我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无助的眼泪打落在地上,终於不再是虚无,將地面打湿,却是红色的!
我诧异的抬起手,我的泪……为何,变成了红色
旁侧,陡然间响起一声冷笑——
“呵,我莫不是看错了,这是墮仙吗,怎么这么弱”
我微微一怔,抬起满是血泪的脸,看著那人。
一身紫袍妖嬈,立在墙头,带著漂亮的银质面具,一双漂亮的红色唇瓣在阳光下泛著光泽。
“墮仙”
我皱著眉重复,他把一个镜子丟下来,正在我面前,我低下头,看著镜子里的自己——
眉心的墮仙印记,怔住了。
我跪在地上,抬起手。
那镜子里的人,也抬起手……我抚摸著这眉间的墮仙印,镜子里的人儿亦是……
这人,真的是我。眉心间的印记和旁侧皮肤相比,没什么不同,只是看上去,是一道浅浅的红痕罢了。
镜子里这一身黑袍,也不是我的。
是什么时候变幻出来的好像,是从奈何桥上跑下去时,我就是这身衣服了。
关於墮仙,我记得鹤千修提过一次——
墮仙,顾名思义,墮落的仙人。
仙人受不了仙界的清心寡欲,或者爱上异族后,就会被盖上这墮仙印记。
墮仙者,永世不得轮迴。
像是顾家一样!
那时,顾清晨表情阴冷冷的,鹤千修也就没多说。
那时,我只想找齐魂魄,重塑灵魂。
那时,没有神龙药引,活人祭。
那时,我也一直以为顾家的人,不会死。
回想当初,要多单纯,如今心里就有多沉重。
可恶,顾清晨竟然因为我可成仙去天道,就自作主张的离开了我,破散与这天地间……
还好,我还能感受到他,以后找了紫渊还能聚齐他。
到时候,我非得让他吃点苦头不行!只是,我得先找到紫渊才行。
这会儿,我思路越发清晰了——
想来阎罗在三生石旁侧,手里忽然火烧毁的金册,就是我在这人间除去恶鬼与夭目童的功德。
功德散,便墮仙吗
不过,仙,那不是天魂才能去吗
我陷入沉思很久,完全忘记了给我镜子的男人——
直到他再次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难得遇到同道中人,说吧,遇到什么难事了,我可以帮你。”我抬起头,看著面前的紫袍面具男,他说著轻轻一跃,无声无息的从墙头上跳下来高墙之上落地也没有声音,连尘土都没扬起分毫。
而隨著他跳下,那身上芳香四溢——
我嗅著那香气微微一怔。
继而心中冷笑,这味道和记忆中不同。
我在想什么呢。
如今他们一个死的灰飞烟灭,一个破散到世间各处——
如顾清晨所说,这是个死局。
所以,顾清晨一早放弃了,他早就做好打算,让我去投胎。这混蛋,敢骗我!让我轮迴,自生自灭吗!混蛋,他和谁商量了我才习惯了有他在身边,他就残忍离开了我的生活!
想起他在奈何桥下的笑声和吻,还有那寥寥草草的几句话。
三言两语就想打发我
別开玩笑了!
我——
岂是他说拋弃,就被拋弃的那种人!
虽然,现在还不知为何我是命魂也能成仙——
而且,还是个墮仙,但是,我还是决定先找紫渊再说。
我把那镜子拨到一边去,镜子却自己飞起来,又回到那男人手中。
男人抱臂望我笑道:“你怎么不理我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求著我帮他们做事情,我有多厉害。”
“我为什么要理你,你厉害和我有什么关係。”
我站起来皱著眉,该去哪里找紫渊我和紫渊又没有感应。
但可以確定的是,在人间。
男人哧哧笑了起来:“我就喜欢你这脾气!来吧,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墮仙了,既是同僚,有什么难处,不妨说出来,我来帮你!”
我站起来却发现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踉蹌著又倒下去,他扶住我,四目相对,他巧笑著:“原来不理我,是想要投怀送抱不过,我可有喜欢的女人了……我对你,只能是朋友——”
“滚开!”
我抬手间,却发现自己指尖,不再是白影破,而是黑乎乎的雾气。
这是——
怎么回事
“这么弱的墮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来来来,没事,我可以罩著你。你刚才嚷著说什么怎么办我来给你当军师!”
他的唇型极美,说话时上下合动,白白整齐的牙齿,亦是好看极了。
“军师”我皱眉看著他,阳光下的面具上,划过一抹波光。
“是啊,我閒的要发霉。”他一挑眉:“不过,作为交换,我需要知道,你墮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皱了皱眉,我到现在自己也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的就被说有功德,稀里糊涂的要被册封,又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墮仙,看来顾笙澜说我能够扭转命运,是真的。
瞧!
顾清晨现在魂飞魄散。
我……也成这墮仙。虽然还能感应得到他,却看不见,摸不著,紫渊不见了,蓝翎羽也不见了。我真是世界上最大的转机!也不知道我成了墮仙千年后,我的天魂还是否能与我融为一体,成为药引
嗯不对啊!我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来。
那就是,我现在——是魂魄啊!
为什么……我有血泪为什么,我是有身体的。
这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我现在是——真实存在的!
而我的尸体……不,我的身体,还在土地庙!
我现在,到底是死了,还是重生了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勾起你的伤心事了你不说就算了,反正每个墮仙都会有自己难言的过去,我不逼你,等你想说了告诉我。”
他声音淡淡,我抬眸道:“你……你也是墮仙”
“对啊,我是。”他笑眯眯的蹲下来,面具后面的眼睛里,满是璀璨的光芒,“所以,我们是一路人,別怕,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我最喜欢和天作对了,反对命数了。”
听到命数这两个字,忽然记起那个自负到死了都不肯告诉我的顾笙澜,我打断他道:“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我是命魂,也能成仙”
“你是命魂”
“我没有天魂,我……我是怎么……”他皱了皱眉道:“这种先例,之前是有过的。不过,也是禁术之一”
“如天魂放弃成仙,把权利转给命魂,自己便可代替命魂在阳间活下去……”
“不过,好像很久就失传了。”
我不等他说完,猛然站了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去看看我的身体!”
突然间,我觉得我好像又跌入了一个阴谋里。
只是这个阴谋——
是个……虐心的阴谋。
我踉踉蹌蹌,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顾清晨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想效仿顾笙澜吗!是选择魂飞魄散来成全我可谁要他的假好心!还是——
他根本就一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他根本想让我离去把我推开后,再將我的身体,转交给灵女来用!我愤怒又伤心,思绪混乱,此刻只想立刻到达土地庙。
我是从那里去地府的,我要去看我的身体!
抬眸间,却发现有些熟悉——那不远处的荆棘,不正是土地庙外的那片荆棘树杈吗
我猛然冲了过去,却不想,真真正正的踩在撞在那些满是尖刺的荆棘上,这是怎么回事房子没有了结界也没有了
我低下头看著扎在我身上的密密麻麻的刺。
黑色的袍子,遮住鲜血淋漓。
我痛得浑身发抖,还想再往前走,忽然被拉住了——
“你冷静点。”
旁侧的香气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方才的紫袍面具男,他用力扯著我的胳膊把我拽回去,道:“你现在体內有新的七魄和新魂,魂魄还不稳不要做这些事!”我怒道:“冷静!我怎么冷静!你试试被骗来骗去,他们顾家就没有一个不是骗子!以为善意的谎言就很——”我吼著,吼著怔住了,错愕的看著他,“你,你刚才说什么”我的泪水还掛在眼角,皱眉望著他:“你说什么新七魄和新魂”
“嘖嘖,我知道了,顾家那一对笑话兄弟”
我看著他那半张脸,觉得觉得很厌恶,“你闭嘴!不许你这样说他们!”
“嘖嘖,你很在意他们嘛,难道,你就是转世灵女”他看著我在我愤怒中,收了嬉皮笑脸:“好了,不逗你。我也只是听说,这禁术须得天魂肯把权利转给命魂,而后由天官鬼差一起把完整的魂魄聚齐,在黄泉路上补齐。不过,就算你再没感觉,一冷一暖的感觉,可有吧”
“什么”
一冷、一暖。
我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时,刚出了黄泉路,我还以为暖的是他的怀抱,冷的是结界,却不想,原来他早就知道!
所以,顾清晨他是做好了要和我诀別!
所以,阎罗王在望乡台边等我……
我的脑袋里嗡嗡的一阵又一阵的发晕,完全听不到面前的人继续说的话了。
顾清晨,我的顾大人。他在黄泉路上就知道了是吗知道我要成仙了,所以奈何桥上与我一吻后,变了卦。
可是……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要不要成仙我的眼泪不爭气的涌出来,恨得牙痒痒!
“算了,这里没有你的身体,我们先走吧。”
面具男说著皱眉看著我身上的一个个血窟窿,“你得包扎一下才行。”
包扎心能包扎吗。
我现在只要一想到黄泉路上我和顾清晨的点点滴滴都觉得自己蠢到家了。
可我不能哭,我不可以哭。
哭了就是认输了,顾清晨又没死,我哭什么
“好,我要回家。”
我和他转过身,身后荆棘深处,却传来一个微弱声音:“夫……夫人……”
夫人听到这句微弱的呼喊,我猛然回过头,愕然发现,荆棘深处,躺著的一抹红白,他被打的太深,以至於我都没看见他。
“白厄!”
我看著白厄浑身都是血的倒在荆棘深处,身上和我一样,到处都是血窟窿,但他比我严重得多了,我正要过去,却被面具男抓住,“他已要归西,救不活,別再被荆棘伤著。”
“夫人……”白厄那少年的容顏在我面前以我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迅速衰老,“別管我……快……快……回家……”
“回家”我心跳有些加快,他却已经闭上了眼睛。我看著从他体內飘出来的魂魄,只有一缕天魂,朝著天空飞去,没有冷意什么都没有,仿佛只是一缕淡淡的太阳光芒。
“他是天道中人,自会有天官收,你不用再看。”
面具男催促我道:“我们还是快回去吧。”
家里……
家里怎么了小院外,我有些不敢走进去,离家不过数周,距离十年还早。能发生什么事我推开门,走进去时,发现院中蹲著的莫千修心跳一顿,“阿离,你回来了……”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
我有些嘲弄又有些鬆了一口气的嗯了一声,“是啊,我回来了。”
家里无非就是他和龙白,他没事,龙白更不会有事。
现如今,还有谁比我更惨但是,白厄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但看莫千修没事,我就鬆了一口气。可我转过身,莫千修还在继续说著,“阿离,你回来了……”声音和刚才一模一样,仿佛是个复读机。
我心里有些怕,缓缓地走过去,他还在那儿一遍遍的说著,“阿离,你回来了。”
“千……千修,你怎么了”我的手碰到他的脊背时,他缓缓的回过头,那张曾经风华绝代的脸上竟然苍老之极,且满是泥土和皱纹。
我瞬间浑身发抖,他手中抱著个酒罈子,依然戴著眼罩,痴傻傻的笑著:“嘿嘿,阿离,我做了桂酿,你要不要吃呀我知道,你最爱吃这个了!”
他自说自话的说完了后,抱著酒罈子起身。
我腿上还有著伤,被他这么一撞,险些摔倒,被面具男扶住。
“他……他怎么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远处屋子里,龙白走出来,看见我的时候,转脸就走。
“站住!”我大声喝道,她停下来,背对著我道:“我不想见到你,你这骗子。”
我骗子我什么时候骗她了!“谁骗你了!龙白,你告诉我!千修这是怎么了!明明我离开的时候,都好好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龙白微微一怔,回过头来,上下看了我一番后,怔住了。然后她竟然哭了:“阿离!是你!”
她猛然一把抱住了我,我被她抱在怀中,她哭得像是个孩子:“阿离你终於回来了!”
“阿离……”
“龙,龙白……”
我被她这么抱著,刚才的暴脾气陡然消失了,反而有些不知怎么办,“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呜呜,阿离爷爷真的变坏了,我该怎么办……”
“別……別哭,先进去,慢慢说!”
本来质问的是我,现在反而我要安慰她了!稍后,从龙白啼啼哭哭的认错中。
我才知道,原来,就在我离开后没多久,钟逸夫就来了。
他说我和顾清晨现在一定走入死局中,没办法继续收集魂魄,所以特意把灵女天魂还回来,好让我们继续去其余四道中收集魂魄。
而龙白拿了灵女天魂后,本想和莫千修说,但莫千修一直在找我的肉身,她——吃醋,而灵女天魂趁机蛊惑怂恿她,她一个架不住就把灵女放出来了。哪知——灵女接著就找到了身体,重伤白厄,还把……想要守护身体的莫千修,灵力吸走。我一下瘫倒在沙发上,怎么……怎么会这样
龙白咬住下唇道:“不过,灵女说,为了报答我,千修……他很快就要成仙了,你不用担心的。”
我不是担心这件事。而是——
在我和顾清晨,因为这一局死棋,而哭诉著要不要重新轮迴的时候,转机已经来了。
龙白却忽然鼻子微微嗅著,“唔,阿离……你……你怎么了”
我蹙著眉,她凑上来又仔细嗅了嗅:“你下了地府之后,怎么味道变了”
我冷冷笑著:“那我现在是什么味道”
龙白经过这件事后,彻底相信她爷爷变坏,皱眉小心翼翼看著我道:“唔,反正,完全不是药引味道了。”
“呵。”
我冷笑一声。那是自然。
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魄体,顾清晨该是开心了,开心我终於跳出这个契约,不再是那劳什子的药引了。可是他们顾家人都把我当什么了
以为给我长生、灰飞烟灭了,我就会感激。
以为为我魂飞魄散,我就会感动
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