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没有,申时前后老奴送了几壶烈酒进去,喝完后,便睡去了。”老奴答道。
“好、好、好!”田有道连说了几个好,也不知是夸老奴做得好,还是说那酒好。
“老郎君啊,这提心弔胆的日子,还得熬多久啊”老奴抬起手,用航脏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
“快了快了,战事马上便能平息,马上便能平息。”田有道道,不像是劝慰这老奴,倒像是在劝慰自己。
“当真”老奴一双浊眼盯著田有道问。
“自然当真,”田有道不愿与这老奴多说什么,再道,“看好门户,让几个儿郎都起来,把四周门户盯严。”
“诺。”老奴在田氏为奴一辈子,已经养成了只听主家家令的习惯,根本不觉得忽然出现在家中的那几个“客人”有何不妥。
田有道不再多言,心不在焉地向西边的一处偏院走去。
他是四百石的户曹,家宅自然不会太过於奢华铺张,只是一座寻常的坐南朝北的三进三出的宅院。
只是在宅院的西边多建了一处小的偏院,专门用来招待来往的客人。
沿著迴廊和甬道走了片刻,田有道便来到了偏院门前,他敲了敲门,便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而后,院门开了,一张中年男人阴驁多疑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男人面色黑,脸颊上各有一块晒得通红的印记,一看便饱经风霜,常年在大漠草原上出没游荡。
最不同的是,此人头上虽然包著一款皂幣,却未束髮,杂乱发黄的髮丝从幣下露出来,非常地醒目。
这哪里是什么汉人分明是一个匈奴人啊!
“就你一个人”这匈奴人往外张望一番,用生硬的汉话恶狠狠地问。
“就、就我一人。”田有道有些慌乱地拱了拱手答道。
“进来!千人等你久了。”这匈奴人说完之后伸出手,一把將田有道拽入了门內,对这四百石的汉官没有丝毫的敬意。
田有道刚一走进这狭小的院落,还没有站稳,五六个蹲在厢房门前吃肉喝酒的匈奴人站了起来,凶狠不善地盯著他看。
他被这几人看得一惊,根本不敢与对方对视,只能皱起了一张老脸,四面行礼,用汉话来討好,也不论对方能否听懂。
“田公回来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喊声从堂中传出来。
“回来了。”田有道答完之后,一路小跑,来到堂中。
堂中坐著三个人,为首一人生得高壮皮黑,满脸须,正握著一支肥腻的羊腿啃食著,面前的案上早已经是一片狼藉。
下首位的那两人同样是汉人打扮的匈奴人,只是言行斯文许多,还会用箸夹菜,一看便是常年在汉地打混的匈奴行商。
这两个行商见田有道进来之后,开口请他坐下来同吃,可田有道哪里敢呢,只是站在堂中赔笑,这两人便也没有再请。
“田公,今日你出去了一日,可有所获”左边那腮边有颗黑痣的行商放下箸,不冷不热地问。
“有—我將我等的谋划与桑使君说了。”田有道微微躬身,格外討好地答道。
“啪”的一声响动,上首位的那匈奴人將吃了一半的羊腿狠狠砸在了案上,田有道顿时便一惊。
“你,出首!我!”这匈奴千人瞪著田有道,用零碎的汉话逼问,手已经握住了案上的匕首。
“不不不!我並未提及诸公,只、只是將恤赋之事上报给了桑使君,还与他说了,可將恤赋献给单于。”田有道说。
“你,要诈!莫要!”匈奴千人举起匕首对著田有道晃了晃,他的汉话本就生硬,田有道又慌,一时竟然没有听懂。
“千人得卜罗是说,你莫要要诈!”左边那个乾瘦的行商道。
“不不不,我不敢,我不敢,句句属实,绝不敢胡说!”田有道忙不迭地摆手道。
“呵呵!”得卜罗冷笑两声,一把將匕首钉在了案上,视线未从田有道身上挪开。
“得卜罗,我乍夺和吁子木与田户曹相识有十多年了,他的为人,我等还算清楚,很是老实。”坐在右边的乍夺说道。
“说得是。”吁子木也点了点头。
“哼!”得卜罗冷哼了一声,重新拿起那啃了一半的羊腿,自顾自地吃喝了起来。
“谢过乍公,谢过吁公!”田有道忙拱手谢道,称呼也不伦不类。
“我等都是老相识,不必谢我等,关口还是要將事情办好,让闔城黔首免遭战火。”吁子木淡道。
“是此理,我等久居云中,在此处有不少故旧,不愿看到此地生灵涂炭,只想双方早日罢兵,各得其所。”乍夺说道。
“是是是!二公说得是,二公说得是,我亦有此意。”田有道连忙再谢。
“.—”吁子木和乍夺两人相视而笑,对田有道这番模样,非常地满意。
“这桑使君———怎么说”乍夺又问。
“桑使君亦不想再打了。”田有道便將自己在郡府正堂的所见所闻一一详述了出来,吁子木和乍夺皱看眉头细细听看。
“如此说来,这桑使君倒是比那樊大好对付。”吁子木道。
“他是皇帝身边的近臣,自然比那市籍出身的酷吏惜命。”乍夺点头道。
“他对此事,点头了否”吁子木道。
“还有犹豫,说要想想。”田有道说。
“犹豫想想要多久”乍夺逼问。
“这、这——我也不知。”田有道有些语结道。
“你!无能!蠢笨!”得下罗停下手,指著田有道笑骂道。
“我等冒险潜入城来,可没工夫閒等,单于和右贤王亦不愿等!”乍夺隱隱有威胁之意。
【前文写成了左贤王,此处特別订正,杀到城下的是右贤王】
“那、那如何是好—”田有道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三日之后,我王便会再发兵来攻城,在那之前——”吁子木道,“要么献出那两亿钱,要么劝桑使君开城,要么放火烧粮!”
“放、放火——烧、烧粮草!”田有道只觉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