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公的魔下,人才济济啊。”丁充国嘆道,却未说让城下的卫布来见他。
“修文啊,你可知刚才发生了何事”丁充国问道,
“下官———”左修文犹豫片刻才道,“下官知道了,北郭斥候刚来上报。”“
“上报什么”丁充国问道。
“有大股骑兵突袭了在总督府东门跪请的云中行商。”左修文如实地说道。
“若是如此,这骑兵岂非乱兵”丁充国苦笑摇头,对对方的话不置可否。
“斥候离得远,所言未必可信,还得再探。”左修文极小心地斟酌语句道,
“今日晨间,本官若说服这些行商,或將樊公请来,便不会有今夜事了。”丁充国再次嘆气道“此话倒不对,这本就不是府君的职责,不便插手,再者说,《货殖禁令》虽有些操切,却深得县官詔令圣意。”左修文道。
“可今夜之事,终究太刚猛了,明日起,云中城恐怕会满城素啊。”丁充国苦笑摇头,倒不像是与匈奴人斯杀多年的猛將。
“这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左修文道。
“听你这番话,倒认可樊千秋做得没错”丁充国拍了拍城墙的砖又说道。
“下官不讳言,確实如此,更何况”左修文道,“更何况,今夜之事,於大局有利,我等要做的事情,倒更容易做了。”
““..—”丁充国沉默片刻,不易觉察地点头,而后才说道,“把卫布叫来,看看樊使君要说什么。”
“诺!”左修文下城去了。
不多时,卫布便跟在左修文的身后,来到了城墙上,向丁充国行礼、问安。
“樊使君派你进城作甚”丁充国面朝阴山,不怒自威道。
“使君派我来向府君请罪,明日,使君会负荆进城。”卫布的话让丁充国有些意外。
“樊使君因何向本官请罪”丁充国伴装不解地问道。
“今日戌时,边郡总督魔下的三千骑兵开入北郭,理应向府君上报,但是,突生变故,樊使君来不及派人来上报。”卫布答道。
“嗯变故何种变故啊”丁充国声音中有些寒意。
“总督府东门外的官道上,有匈奴贼寇出没,欲行不轨。”卫布坦荡答道。
“匈奴贼寇!”丁充国惊讶地反问,而后才转过身来,他看著这还未加冠的年轻人,仿佛看到的是樊干秋的脸,不禁皱了眉。
“正是。”卫布在丁充国的逼视下,点了点头。
“可本官听说,那是云中请愿的行商,怎的成了匈奴狗贼”丁充国阴晴不定地问道,他猜到樊千秋要怎么办了,果然像酷吏。
“午时去的几百人是云中行商不假,入夜去的那些人当中,却混入了不少匈奴贼人,使君怕他们赚开城门。”卫布按计上报导。
“可里面终究有大汉黔首。”丁充国有些怒。
“戌时已宵禁,还逗留在官道不走,哪怕是大汉黔首,亦已被匈奴狗贼买通了,使君说他们是————对,是汉奸!”卫布再说道。
“汉奸!”丁充国头次听到此词,但很快便想到了是哪两个字,不禁觉得妙。
“正是,总督府属官苦口婆心地劝他们散去,他们置若罔闻;樊使君派人问过,他们明知犯了汉律,但仍不退走“他们如此猖狂,定是被那匈奴贼人买通了,使君不敢托大,故调兵將其剿灭,以免祸害到云中城,惊扰城中黔首。”
卫布说的这些话都是樊千秋教定的,所以非常流畅,无任何紕漏,丁充国和左修文从头到尾未插话,只是等著他说完。
“说完了吗”丁充国不动声色地问道。
“使君还说,今夜会连夜突审,定能让贼人招供!”卫布说到这,才行了个礼。
“—”丁充国沉默地走到了卫布面前,来回步,犹豫了许久,才最终道,“既然是匈奴狗贼,樊使君何罪之有”
“..—”左修文和卫布抬起头,先是惊,但很快便又恢復了常色。
“你回去回报樊使君,他不必进城请罪,审清楚后,再来郡守府与本官商议。”丁充国点了点头,脸色比刚才亮了些。
“诺!府君大义!”卫布有些逾制地赞道,再行礼,才离开此处。
“府君,这是—”左修文欲言又止地问。
“你刚才说得都对,樊使君说得也对。宵禁不归,拦阻官道,与匈奴狗贼混在一起,便是汉奸,既然是汉奸,便得死!”
丁充国越发觉得“汉奸”这两个词用得好,哪怕没有今夜的事情,这些行商也都配得上这称呼平日里,这些行商低买高卖、哄抬货价、贩私逃税也就罢了可恶的是,他们有时居然会从匈奴狗贼手中购买后者掠去的黔首,再转卖他处为奴,以此牟利,当真是残害乡梓的行径。
更有甚者,给匈奴狗贼提供城、关隘、烽燧和商队的消息,其去劫掠,自己则紧隨其后,坐地收买劫掠到的货物。
唯利是图,不过如此。
今日去闹事的行商们,多半都是这样的人,还有些是泼皮无赖子,如今死了倒乾净。
“那——城中的民心怎么办,死了那么多———汉奸,毕竟是汉民。”左修文又问道。
“既然是汉奸,便数典忘祖,怎还能称得上是汉民,去办几件事—”丁充国冷道。
“府君只管讲。”左修文未拿出纸笔,却做好准备用心记了。
“这第一件事,便是立即派人给外郭斥候及巡城卒传令,便说今夜是剿灭匈奴狗贼,与旁事无关”
“今日在城外值守的儿郎,都先派到外县去轮成吧,等这风头过去了,再让其回来,还要严守口风。”
“诺!”左修文答道“这第二件事,立刻擬一份布露,按樊使君的说辞,陈诉今夜之事的原委,然后立刻张贴到各处去。”
“诺!”左修文再答。
“这第三件事,再擬第二份布露,从今之后,汉奸身死,不可奔丧、不可立碑、不可祭拜、不可修坟,否则,以通敌论!”
“这”左修文似有话想要说。
“你想说人死为重,死者为大”丁充国反问,那双豹目射出凶光,这让左修文一时竟然不敢多说。
“汉奸,不配!”丁充国寒声道。
“诺!”左修文答道,然后再问,“那这汉奸的名录—”
“卫布刚才不说了吗,樊使君今夜要连夜审讯。明日破晓,名单定然会交到我等的手中。”丁充国冷笑道。
“下官明百了。”左修文连忙道。
“过了今夜啊,云中便会太平了。”丁充国转身再看阴山,摆了摆手,左修文行礼之后,便下城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