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内,一片死寂。
王指挥使看着张飙手里那本《皇明祖训》,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理喻之物。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张……张御史,您……您莫不是在消遣下官?这《皇明祖训》……您拿它来干嘛?”
“干嘛?”
张飙眉毛一挑,旋即拿起《皇明祖训》,像捧着尚方宝剑,一步踏到王指挥使面前,书脊几乎戳到他的鼻子上,声音洪亮,如同黄钟大吕,在整个堂内回荡:
“王指挥使!还有你们这些丘八!都给本官听清楚了!”
“《皇明祖训·首章》!祖皇帝明训:‘凡我子孙,钦承朕命,无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
“《祖训·法律章》!祖皇帝裁定:‘后世有言更祖制者,以奸臣论,置之重典!’”
他每念一句,就逼前一步,王指挥使被他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皇上设立反贪局,乃是为肃清吏治,巩固国本,此正是遵循祖制‘重典治吏、惩贪安民’之圣心!是践行《皇明祖训》之核心要义!”
“你区区一个卫所指挥使,竟敢口出狂言,用所谓的兵部规章、都督府手续来对抗本官践行《祖训》?!来阻拦开国皇帝定下的治国根本大法?!”
着,张飙将手中的《皇明祖训》狠狠拍在王指挥使僵硬的胸膛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看得一旁的宋忠和几名锦衣卫,眼皮狂跳。
就连老孙、老钱,以及他们的手下,都被张飙的操作惊呆了。
他们似乎从未想过,《皇明祖训》还能这样用。
要知道,《皇明祖训》是老朱给朱明皇室,给后继历代皇帝制定的‘祖宗成法’。
在他们的观念里,《皇明祖训》跟他们这些人,没有半毛钱关系。
更别拿着《皇明祖训》来办事。
然而,张飙的操作,仿佛给他们刷新了脑子。
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却听张飙趁热打铁,掷地有声地道:
“王指挥使!本官问你!是祖皇帝的《皇明祖训》大,还是你兵部、五军都督府的条文大?!”
“啊?这”
王指挥使感觉自己脑子都不够用了,心这特么怎么比?!
让他舞刀弄枪,他一点都不含糊,但让他玩脑子,他怎么可能玩得过张飙这样的文官?!
所以,他支支吾吾半天,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而张飙也没打算让他回答自己的意思,又自顾自地道:
“你阻拦反贪,就是阻拦本官遵行《祖训》!就是对抗祖皇帝定下的法度!”
“你是不是想,祖皇帝的话,在你这九江卫不好使?!你是不是想‘更祖制’?!你是不是想做那个该‘置之重典’的‘奸臣’?!”
轰隆隆!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如同泰山压顶!
《皇明祖训》是什么?
按照张飙的思路,不仅是朱元璋亲手制定的‘祖宗成法’,还是大明的最高指导思想!
什么兵部条例、都督府规章,在它面前都是弟弟!
王指挥使和他手下那帮兵痞,平日里耍横斗狠在行,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跟他们讲法律,他们能耍无赖!
但张飙直接搬出了老朱的‘祖宗成法’,把问题拔高到了‘对抗祖皇帝’的政治高度!
这他妈谁扛得住?
王指挥使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感觉自己要是再敢一个‘不’字,下一秒就会被扣上‘谋逆’的帽子。
都不用审,直接拉出去砍了都合情合理
“不不敢!下官不敢!”
王指挥使双腿一软,差点给张飙跪了,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刚才的强硬,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跟开国皇帝为子孙后代留下的‘最高指示’对抗?这顶政治大帽子扣下来,别他一个指挥使,就是国公王爷也扛不住!
然而,张飙除了给王指挥使扣帽子,就连他那些手下也没放过。
只见他拿起《皇明祖训》,又翻了几页,随即看向王指挥使的手下,如同宣读祭文:
“《祖训录·兵卫篇》有云:‘凡天下卫所官军,皆需恪尽职守,抚恤军户,严明律法,不得欺凌弱,侵吞军产。’”
念完,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王指挥使的手下:
“你们这些丘八,不是没听过反贪局吗?不是给本官讲规矩吗?《皇明祖训》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你们九江卫强拉壮丁,构陷良民,算不算‘欺凌弱’?”
“你们那账面干净得能照镜子,底下却不知藏了多少污垢,算不算‘侵吞军产’?”
“本官手持《皇明祖训》,依祖皇帝之训示,核查你们九江卫是否恪尽职守,有何不妥?”
“难道你们九江卫,已经不遵祖皇帝的训示了?!”
“是打算造反吗?!”
唰!
话音点,王指挥使的手下脸色巨变,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他们一个个噗通跪地,纷纷喊冤:
“不敢啊!大人明鉴,我们不敢造反啊!”
“张大人!我们对祖皇帝,对《皇明祖训》自然是……是忠心耿耿,铭记于心……”
“是啊张御史!张爷爷您就放过我们吧.”
他们语无伦次,冷汗直流。
“放过你们?那要看你们是否懂规矩!”
“懂懂懂!我们最懂规矩了!”
“那就好!”
张飙合上书,步步紧逼:
“既然你们都懂规矩,那就按《祖训》办事!来人啊!”
老孙、老钱等人立刻挺身上前,声若洪钟:“在!”
“持此《皇明祖训》!”
张飙将书高高举起,如同捧着尚方宝剑:“随本官,去卫所库房,核查军械粮秣实数,看看是否与账面相符,看看是否有违祖皇帝‘严明律法’之训!”
“是!”
老孙等人轰然应诺,气势如虹。
“等等!张大人!使不得啊!”
王指挥使都快哭了,他扑上来想拦,却被张飙用《皇明祖训》挡开。
“王指挥使,你要阻挠本官奉行《皇明祖训》?”
张飙眼神危险地眯起:“还是,你有不臣之心,想造反?”
“不不不!”
王指挥使吓得差点尿了,连忙摇头解释:“下官对大明忠心耿耿,对皇上誓死效忠,绝不敢忤逆.忤逆这《皇明祖训》.”
“既如此,何故阻拦本官?”
“大人明鉴,非下官阻拦大人,实在是这这库房重地,需……需钥匙才能打开!”
张飙眉头一皱:“那还不赶紧取钥匙?”
“回禀大人”
王指挥使急中生智,想出了拖延之计:“钥匙在……在管库千户身上,他今日告假了!”
“告假?”
张飙心中冷笑,随即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哦,告假了啊……理解,理解,谁还没个头疼脑热呢。”
王指挥使刚松了口气,却见张飙又转头对老孙道:
“老孙,我记得你当年在军中,除了识字,好像还跟老匠人学过几天开锁?”
老孙愣了一下,看着张飙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刻心领神会,挺起胸膛,用一种带着些许自豪的语气道:
“回大人!不是属下吹牛,当年在漠北,辎重车的锁坏了,都是属下用根铁丝捅开的!”
“这卫所库房的锁,想来……比漠北鞑子的锁,要好开那么一点点!”
王指挥使:“!!!”
宋忠和几名锦衣卫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嘴角直抽搐。
他们算是彻底服了张飙这混不吝的劲儿了。
用《皇明祖训》当尚方宝剑,堵得一群兵痞哑口无言,这操作……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也不知道皇上得知此事后,作何感想,会是什么反应?
“你看,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嘛!”
张飙两手一摊,对着面如死灰的王指挥使笑道:
“王指挥使,你放心,我们就是看看,数一数,保证不弄坏你的锁,看完就给你恢复原样!老孙手艺好着呢!”
完,他不再理会几乎石化的王指挥使,大手一挥:
“走!目标库房!让咱们去看看,《皇明祖训》的光辉,能否照亮这九江卫的每一个角?”
言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在《皇明祖训》的‘引领’下,直奔库房而去。
王指挥使见状,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蓦然瘫软在地。
“头儿!”
两名手下立刻上前将他扶起。
他奋力撑开手下,踉踉跄跄地跟在张飙等人后面,嘴里无意识地喃喃道:
“疯了……真是疯了……拿《皇明祖训》当手续……”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九江卫库房,只见那巨大的库房门,果然被铜锁紧闭着。
“老孙,上!”张飙一声吩咐。
“是!”
老孙应了一声,立刻在众人的注视下,从怀里摸出一根细铁丝,装模作样地在锁眼里鼓捣了几下。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
结果,锁……居然没开?
“呃”
老孙面露难色:“大人……有点紧……”
张飙不耐烦地摆摆手:“紧就用点力!祖皇帝看着你呢!”
老孙恍然大悟,当即从旁边一名锦衣卫的腰间‘借’来一把绣春刀,用刀鞘对着那锁头,猛地一砸。
“哐当——!”
锁头应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