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斗城外。
一名金发少年嘴角含笑看着面前舞剑的黑发少年。
黑发少年剑势如龙,身形似电,每一剑挥出,都带着破空之声,仿佛要将天地都劈开一道裂缝。
他的眼神专注而冷冽,仿佛这世间除了剑,再无他物。
金发少年——或者说,雪清河——静静地站在一旁,金色的长发在晨风中微微扬起,衣袍猎猎作响。
他的目光落在那黑发少年的身上,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你的剑,越来越快了。”
雪清河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威压,“快到……连我都快要看不清了。”
黑发少年收剑而立,气息平稳,仿佛方才那一连串凌厉的剑招不过是热身。
他转头看向雪清河,眼神淡漠:“你今日来,不是只为看我舞剑的吧?”
雪清河轻笑一声,缓步走近,目光落在他剑锋上那一抹未干的晨露:“当然不是。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说呗。”
“你绝对什么样的国王对得起子民?”黑发少年眉头微蹙,似是对这个问题感到突兀。
他沉默片刻,冷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权利永远都在资本的手里。”
雪清河眼底的金光暗了一瞬,像朝阳被薄云遮去锋芒。
“资本?”他轻声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第一次听见,“那在你看来,天斗的国库、武魂殿的供奉、七宝琉璃宗的金魂币,哪一样才是‘资本’?”
黑发少年把剑往肩后一甩,剑脊贴背,发出清脆的“嗒”一声。
“能买魂环、能买兵甲、能买人命的东西,就是资本。”
他顿了顿,声音像新磨的刃,“国王?不过是资本推出来安抚穷人的一尊泥像。泥像碎了,再塑一尊便是。”
雪清河忽然鼓掌,三下,节奏舒缓,却带着奇异的魂力震荡,震得草叶齐齐低头。
“好一个泥像理论。”他收掌,金色的睫毛半垂,“那如果——”
他抬手,一枚金魂币出现在指缝,薄如蝉翼,却刻着天斗皇室的雪鹫纹。
“——我把它熔了,铸成一把剑,再拿这把剑去割开资本的喉咙,你觉得够不够格当国王?”黑发少年第一次认真打量雪清河。
阳光穿过金币,在金发少年的瞳孔里投下一圈灼亮的焰。
那目光不是询问,是邀约。
“你熔得了一枚,熔得了一亿枚么?”少年嗤笑,却伸手,指尖在币缘轻轻一弹。
“叮——”
金币旋转着升空,落到半空,忽然被两道交错的剑气劈成四瓣。
一道剑气来自黑发少年,另一道——雪清河两指并立,魂力凝丝,竟也化剑。
“熔不完,就一剑一剑劈。”
雪清河微笑,声音依旧温和,“直到劈出一条路,让资本抬头时,只能看见国王,看不见自己的钱袋。”风忽然停了。
黑发少年垂眸,看着地上裂成四瓣的金币,雪鹫纹被从中劈开,翅膀断裂。
“路劈出来了,”他低声道,“可走路的人,也许早已不是国王,而是新的资本。”
雪清河俯身,拾起半片金币,指腹摩挲断口,血珠渗出,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那就由我来当第一个走路的人。”
他攥紧碎片,金粉从指缝簌簌而落,像一场微型雪崩。
“玄渊,”他第一次叫出黑发少年的名字,“你替我劈路,我替你守路口。若我日后成了新的资本——”他摊开手,染血的掌纹里嵌着最后一粒金粉。
“——就用今日这滴血,让你一剑封喉。”
黑发少年沉默良久,忽然收剑入鞘,转身往天斗城相反的方向走。
“三个月后,天斗拍卖场,会有一枚十万年魂骨压轴。”
他的声音被晨风撕得七零八落,却字字清晰。
“那枚魂骨,起拍价三千万金魂币。你若真敢熔币铸剑,就来熔给我看看。”
雪清河望着他的背影,金发被朝阳镀上一层近乎燃烧的轮廓。
“好啊。”
他轻声答,像答应一场邀舞,“三千万金魂币,我全带上。”
“带上你的剑。”
黑发少年脚步未停,“千仞雪,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搞这不切实际的窃国行动。”
雪清河——或者说千仞雪——没有回头。
朝阳把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像一条金色的河流,横亘在草叶与尘土之间。
“不切实际?”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地钻进玄渊的耳中,“也许吧。可若不试一试,我怎么知道——”
她转身,额前碎发被风撩开,露出那双澄澈得近乎无情的瞳仁。
“——自己究竟是天命的帝王,还是资本的囚徒?”玄渊脚步顿住,却未回头。
“囚徒也能越狱,帝王也会自囚。”
他背对着她,右手在剑柄上轻轻一弹,剑簧发出“铮”的一声脆响,“窃国者若只换了龙椅上的面孔,龙椅底下依旧白骨累累,那这买卖,不划算。”
千仞雪低笑,指尖在唇边沾了那粒尚未干涸的血珠,轻轻一捻,血珠化作细雾。
“所以我要的,不是龙椅。”
她抬手,魂力涌动,背后浮现六翼天使虚影,羽翼却并非纯白,而是熔金般的赤曜——像亿万枚金魂币在火海里煅烧。
“我要的是——”六翼收拢,羽尖指向天斗城巍峨的轮廓。
“——让那座城,再分不清金币与阳光的颜色。当所有人抬头,只见我的光,不见自己的影,资本便失去了影子,自然无处藏身。”玄渊终于回头。
他的瞳孔里,映着那尊金焰天使,像一柄被烈焰炙烤的剑,锋芒仍在,却已微微扭曲。
“你要的,是造神。”
“是。”千仞雪坦然,“神不需要金魂币,神只需要信徒。”
玄渊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好啊,我等你成神。”
他抬手,剑鞘遥指千仞雪眉心,距离十丈,剑意却已近肤。
“三个月后,拍卖场。你若真能三千万熔铸成光——”
“——我便以十万年魂骨为祭,替你开第一座神殿。”
话音未落,剑鞘已空,玄渊的身影化作一道黑电,掠向晨雾深处。
千仞雪独立原地,指尖的血雾重新凝回那粒金粉,轻轻贴在唇角,像一枚隐秘的痣。
“玄渊,”她对着渐散的雾低语,“说真的,你替我劈路,我替你造神。若神也终将成为新的资本——”
她转身,走向天斗城,六翼天使的虚影一点点敛入金发。
“——那就让神也流血。”
风掠过,草叶恢复原状,唯有地上那四瓣裂开的金币,被一只路过的商队马蹄碾进泥里。
雪鹫纹断裂的翅膀,再也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玄渊漫步来到了七宝琉璃宗,他的老师在这里。
七宝琉璃宗·山门未启,剑意先至。
晨雾被一缕银辉劈开,像一匹无声的白练,自主峰之巅垂落。
尘心负手立于“剑庐”飞檐之上,素衣如霜,眸光比霜更冷。
他未开口,一道缥缈的剑鸣已先钻进玄渊耳中——像长辈的叹息,又像同道的试锋。
玄渊止步,躬身行礼,声音不高,却压得满山铃铛同时哑声。
“弟子玄渊,拜见老师。”尘心抬手,指间捏着一片枯叶,叶脉里却流转着与七杀剑同源的锋芒。
“我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
玄渊垂眸:“剑未出鞘,先问己心。”
“第二课?”
“剑已出鞘,不问天地。”尘心指尖微弹,枯叶化作一道灰线,掠过玄渊鬓角,切断几缕黑发,却未伤及皮肤。
“第三课,我还未教。”
他转身,背对朝阳,影子投在庐前石壁,竟映出一道漆黑裂缝,像山体被从中劈开。
“今日教——剑折之后,如何再铸。”
玄渊抬眼,这才看见:剑庐中央,那柄曾陪伴自己七年的“墨蝉”断成两截,剑尖插在玄铁砧,剑身横于血槽,断口处凝着金粉色——正是千仞雪那粒被血雾浸透的金魂币残渣。
显然,尘心一夜未眠,以剑为鼎,将金币熔铸于墨蝉之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