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封印忍具的紫阳花闻声抬起头,顺着面麻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自来也,连忙挥手喊道:“自来也大叔!”
自来也收敛了部分警惕,迈步走了过去,目光在面麻和紫阳花之间转了转,最后落在面麻身上,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却也隐含着审视:“小子,上次在雨隐村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跑没影了,把小紫阳花一个人丢在那乱糟糟的地方,这可不够绅士啊。”
紫阳花脸一红,急忙辩解:“大叔!你别乱说!”
面麻侧头看了看身旁有些窘迫的紫阳花,说道:“我确实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作出了离开的决定。当时情况特殊,我也有其他要紧事必须处理。”
他指的是与慈弦的遭遇战以及后续处理十尾的事宜。
紫阳花连忙点头,帮着解释道:“我也没想到村子发生了那么大的动乱,连半藏大人都死了。我和几个朋友保护一些无辜的村民撤离,后来遇到了受伤的自来也大叔,才决定跟他一起离开雨隐村的。”
自来也看着紫阳花在面麻面前那下意识维护和略带羞涩的模样,又看了看对面那个气定神闲的狐面少年,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暗自腹诽:‘这两个小家伙,是完全没把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啊!这气氛……’
这时,面麻将目光重新投向自来也,他开门见山地问道:“大叔,你们这一路从雨之国走来,途经鸟之国,最终进入星之国,想必也看到了很多。这三个国家,给你的感觉有何不同?”
闻言,自来也脸上的戏谑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凝重。
他回想起在雨之国目睹的惨状:连绵阴雨也洗刷不去的血腥味,在战火和压迫下挣扎求生的麻木面孔,随处可见的废墟与流浪的孤儿。
即便在相对和平的鸟之国,他也见过贵族车队耀武扬威地经过,路边蜷缩着衣不蔽体的乞丐,荒野中不时可见无人收殓的骸骨,无数面黄肌瘦的难民朝着星之国的方向艰难跋涉,只求一线生机。
而唯有踏入星之国境内后,所见所闻才豁然开朗。
平整的田地里是辛勤却面容平和的农夫,整洁的村庄炊烟袅袅,繁华的城镇秩序井然,人们脸上带着一种专注于自身生活的安定感,那种蓬勃的生机与活力,甚至超越了以富庶著称的火之国。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自来也无法回避。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面麻,问出了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小子,我承认,这一路看来,星之国的景象确实与众不同。”
“但我很好奇,你,或者说星之国,明明是依靠战争吞并了五个小国起家,用铁血手段清算了五国的旧有贵族和大名阶层。按常理,这样的国家往往伴随着混乱和高压统治,没个十几年的时间不可能稳定下来。可为什么,短短几年时间,你却能将它治理成如今这番模样?”
“甚至……在很多方面,做得比忍界绝大多数国家都要好?”
面麻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城外的方向:“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边走边说吧。”
三人并肩,沿着通往城外的宽阔道路缓缓而行。
很快三人来到城外,路旁是整齐的田垄和忙碌的农人,远处可见连绵的群山,一片宁静祥和。
面麻的声音也再次响起:“不久之前,晓组织的首领,那个自称‘佩恩’的家伙,也曾袭击过星之国。”
自来也心中一凛,关于佩恩袭击星之国反被击退的消息他有所耳闻,但细节并不清楚。
面麻继续道:“当时,他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关于和平,关于未来。”
“而我反问他,如果他凭借力量统一了忍界,终结了所有战争,那么接下来,他打算如何治理这个世界?如何让生活在其中的人们获得幸福?”
自来也沉默了,他想起了在雨隐村发现佩恩就是长门后,与长门、小南的激烈争执。
长门坚信唯有让世界感受极致的痛苦,才能达成理解与和平,却对和平之后的世界毫无构想。
“那么,佩恩是如何回答的?”自来也忍不住追问。
“他?”面麻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他没有任何具体的、可行的理念。在他的认知里,似乎只要让各大国、各忍村不再互相攻伐,战争自然停止,和平就会从天而降。”
自来也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反驳道:“这难道不对吗?战争结束了,和平自然就到来了啊。”
这是他,也是绝大多数经历过战争痛苦的忍者最朴素的想法。
面麻摇了摇头,他转向自来也,语气加重了几分:“战争结束了,然后呢?”
“然后?”自来也愣了一下,显然没完全理解这个问题。
“战争结束,只是意味着大规模的杀戮停止了。”面麻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如同敲击在自来也的心上:“然后呢?你们这些一直宣扬着‘和平’理想的人,有没有想过,和平降临之后,要如何让人们真正过上更好的生活?如何消灭世间随处可见的贫困和饥饿?如何让那些在战乱中失去一切的人重获希望?你们的‘和平’,除了没有战争,还包含了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如同重锤般砸在自来也的心头。
他游历忍界数十年,目睹了无数惨剧,内心深处渴望和平,但他所有的思考和努力,几乎都集中在“如何阻止战争”上。
至于战争结束之后的社会该如何构建,如何解决那些根深蒂固的社会问题……
这完全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忍界上千年的历史,似乎就是一个战争怪圈,从未有人真正思考并实践过“和平之后”的道路。
自来也沉吟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尝试性地回答:“如果……如果真的实现了和平,那么……各个国家、各大忍村的影,应该可以坐下来,一起商讨……如何合作,如何发展,慢慢地……去解决贫困和饥饿这些问题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回答苍白无力。
面麻并没有嘲笑他,而是如同抽丝剥茧般继续追问:“嗯,那么,在没有战争的情况下,请你告诉我,造成世间绝大多数贫困和饥饿的根源,究竟是什么?是谁,或者是什么制度,在不断地制造出贫穷和挨饿的人?”
自来也再次陷入沉思。
他回想起自己游历时的所见所闻:那些被贵族沉重赋税压得喘不过气、卖儿卖女的农民;那些因为贵族的一道命令就失去土地、流离失所的村落;那些在贵族奢华府邸外冻饿而死的贫民……
那些肥头大耳、挥霍无度的贵族们;巧立名目、盘剥百姓的税吏;那些强占土地、逼得平民家破人亡的地方豪强;面对平民诉求冷漠无情、甚至动用忍者和武士暴力镇压的官僚体系……
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很快,他浑身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一个他过去或许隐约察觉,却始终不愿深究的答案浮现在脑海中。
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和大名阶级!
是他们通过不平等的制度,不断榨取着平民的财富和血汗,制造了无数的苦难。
而那些被雇佣的忍者,在很多时候,恰恰成为了维护这种剥削制度的武力工具。
一时间,自来也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他发现自己无法反驳这个结论。
“不……不对!”自来也猛地甩了甩头,像是要驱散这个过于颠覆的念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
“忍者和贵族、大名之间的雇佣关系,千年来一直都是如此!这是维系国家运转的基础!”
身为忍者,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效忠雇主,即效忠那些贵族和大名,保护村子的利益。
现在面麻却直指问题的核心,告诉他制造贫困的正是他们一直以来服务的对象,这无异于将他,以及整个忍者群体,都划入了某种“帮凶”的行列,这让他本能地感到抗拒和不适。
“千年来都是如此,便一定是对的吗?”面麻的声音依旧平静。
“千年以前,甚至连‘忍者’这个职业都尚未出现的时候,世界又是如何运转的?追溯到更古老的年代,在‘贵族’和‘大名’这种制度诞生之前,人类的社会又是怎样的形态?存在,并不等同于合理。”
“怎么可能没有贵族……”自来也下意识地反驳,但话说到一半,却卡住了。
他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对忍界的历史了解,大多局限于忍者家族和忍村的兴起,对于更远古的社会结构,几乎一无所知。
他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和混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