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秣是以皇太子的仪式下的葬。
那日,京城刮了大风,满城柳絮纷飞,像极了下雪的日子。
将离扶着丽妃娘娘,送了景秣最后一程。短短数日,丽妃的头白了一半,一路上她神情麻木,无悲无喜。她没有再哭,她的泪,早已流尽。十多年前,她送走了心爱的大儿子,十多年后,她又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离开皇陵时,丽妃走不动了。泪水又一次从她眼中落了下来,她低声唤着景秣的名字,悲戚而绝望。将离闻声,亦是哭了起来。
秦洧默默在丽妃面前蹲下,哽咽道:“母妃,儿臣背您。”十多年了,这是他第一次唤丽妃为母亲。
丽妃说不出话来,只是哭。将离将她扶上了秦洧的背。
景秣的死,宣仁帝亦是悲痛不已。历经这场劫难,他看开了许多,苏神医说他身上的毒来自皇贵妃,如今皇贵妃已死,那这个毒便已解了。宣仁帝以为自己会很欢喜,可听苏神医说完,却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一声“好”罢了。
他召来了秦洧,决定交出握了一辈子的皇权,正式立他为太子。
可他还没开口,秦洧却递上真正的虎符,恳求宣仁帝将岭南道赐他做封地,并做下承诺:若无皇帝召令,今生今世他都不会再踏入京城之地。
宣仁帝愣了,半晌才问:“这是为何?这些年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位子吗?”他不傻不瞎,秦洧拼命赢取他的好感,笼络朝中大臣,他都看在眼里。生在皇家,哪个皇子不是对这个位子心向往之?只是有能力坐与没能力坐的差别罢了。
秦洧摇摇头:“儿臣要的从来不是这个位子。”
“那你要什么?”宣仁帝也糊涂了。
“儿臣重视的人一生平安,便是儿臣最大心愿。”秦洧淡淡道。
宣仁帝久久说不出话来。原来,他从未了真正了解过他的儿子们,景穆的狼子野心他没看清,景穓对他深深的仇恨他不知道,他也不曾想到,看似最无能最闲云野鹤的儿子景秣,却在生死攸关之时以命救下他,更不曾明白,面前这个他觉得最冷漠无情的儿子却原来是最重情重义的。
宣仁帝长叹一声:“你不要这个位子,那朕这江山怎么办?”
秦洧道:“水落终会石出,父皇自然会找到最合适的皇子。”
宣仁帝看着秦洧,秦洧的脸上很平静,他没有说这个皇子是谁,但彼此都已心知肚明。
“景程,你很像朕的父皇,你的祖父。”宣仁帝忽然道,他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审视这个儿子,透过他的脸,他依稀看到了高祖的容颜。
“儿臣怎能与高祖相提并论。”秦洧恭敬道。
宣仁帝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懂分寸,知进退,他的这个儿子其实比谁都看得明白。
“带那位姓赵的姑娘进宫给朕瞧瞧。”宣仁帝道。那日,赵姓女子在紫宸殿前痛打苏景穓,谁都默默站在一边没有拦。周围的人都想去做这件事,包括他自己,可是最终拿起棍子的,却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
“是。”秦洧接旨。
三日后,将离进宫面圣。
宣仁帝像一个普通的老者,与将离闲话家常。将离便也当他是一位长者,恭敬回对。
不知为何,宣仁帝觉得将离似曾相似,一时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直到将离离开,他也没有想起,也许,他真的是年纪大了。
秦洧站在紫宸殿门口,见将离出来,朝她微微一笑。
跟着将离出来的吴公公,请秦洧进去。秦洧对将离道:“你稍等片刻,我很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