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沅第一次留宿唐瑞家之后,过了好几天,心里都像被揉进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多大的变化,只是那种——
原本什么都压着的呼吸,好像突然有了一点缝隙。
他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但是从那之后,他时不时会去。
一开始总有理由:
“老师,我有个题不会。”
“老师,您上次说的那道证明题我又卡住了。”
“老师,我路过,顺便给您带了奶茶。”
伟大的鲁迅老师曾经说过,有的地方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件事情只要重复多次,哪怕在一开始的时候他显得不那么合理,渐渐也变得合理了起来。
后来,理由就越来越模糊。
有时候只是下了晚自习,天黑得太快;
有时候是放学那场突如其来的小雨;
有时候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走到半路,忽然不想回家。
那种不想,不是叛逆,也不是倔强。
是心里有个角落,始终在渴望一种安静的被理解。
唐瑞没有问太多。
他好像天生就懂得“不过问”的分寸——
和喜欢刨根问底,连学生理想型都想知道的教导主任很不一样。
有时候在门口看见他时,也只是轻微一愣,便笑着说:“鞋子放这儿,先洗个手。”
然后递一杯热水。
那杯水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却让人觉得心也被焐热了。
林沅怀疑这杯水里一定是加了蜂蜜。
*
有时候他去得晚,唐瑞还在备课。
书桌上摊着厚厚一叠卷子,灯光打在他脸上,整个人沉静又专注。
林沅就坐在旁边,安静地写作业。
偶尔他会抬头,看到唐瑞用铅笔在草稿纸上推演公式,眉心微微蹙起。
那一刻,他总觉得世界变得很小,
小到只剩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还有那盏灯的光。
有时唐瑞批完卷子,也会把他的卷子抽出来,放在他面前给他开小灶。
他指尖轻敲桌面,说:“这个地方你可以再简一点,你老是多写一步。”
林沅皱眉,“可是我怕漏掉。”
“你看,又来了,”唐瑞笑,“怕出错。”
他用红笔划出那一行,“这里——这一步其实可以省略。”
“如果是平常的考试,你时间够用那没有什么问题。竞赛的时候要灵活点,太规矩反而吃亏。”
他讲题的语气很平,甚至带点散漫。
但每次讲完,林沅的笔记本上都多出几行工整的字。
那些字和他人一样——
干净,规整,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认真。
有一次讲到一道压轴题,唐瑞想了想,说:“要不我们来比赛一下?”
“比赛?”
“嗯,看谁先解出来。”
“老师你还用比赛我?”
“我好久没做竞赛题了好吗,不要太小瞧你自己。”唐瑞笑着卷起袖子,“也别太高看我。”
林沅看着他,忍不住也笑。
他们一人一张纸,几乎同时低头开始写。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笔划声。
唐瑞偶尔抬头偷看他一眼,发现他写题时嘴角会微微抿着——那是他认真时的习惯。
最后,居然是林沅先写完。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推过去:“我试出来了。”
唐瑞看了眼,挑眉,“行啊,小子,这步推得挺漂亮。”
“真、真的吗?”
“当然。”他笑,“奖励一局游戏。”
那晚他们打了很久的游戏。
唐瑞输了两局,干脆靠在沙发上,拿靠垫遮脸:“不玩了,不玩了,我老了。”
“老师,你这就认输啊?”
“是啊,我认输,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