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去了英语组办公室。
英语老师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神情温柔,说话轻声细气。
“我一直喜欢他,”她说,“他发音很好,读课文的声音很干净。每次上课都坐得笔直。”
“他最近有来问您题吗?”
“没有……不过我有几次看见他在外面发呆。就在教室外那棵树下,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当时走过去,结果他一下子就很紧张。”
“他看起来像是在干什么?等人?”程心问。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老师点头,“就是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地方,我当时就觉得他是在发呆,但如果是等人或者看什么好像也有可能。他那种神情很明显。眼神一会儿亮,一会儿暗。”
她顿了顿,低声说:“我那天忍不住开玩笑,说他是不是恋爱了。他吓得脸都白了,还跟我说‘老师,我不可能的’。我当时以为他是被家里管得太严,没多想。”
*
物理老师是个年纪大的男人,抽烟的手都有点抖。
“林沅啊……”他叹气,“那孩子我是真心喜欢。我上物理实验课甚至还能帮我修实验仪器,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他就自己拿螺丝刀在那鼓捣,修到晚自习都结束了。”
“他为什么会留那么晚?”李洛问。
“说是等朋友。”
“等谁?”
“没说。就说‘等一个要来的朋友’。”
“您有见过那朋友吗?”
“没有。每次我想留下来看,他都笑着让我先回去,说怕我太晚走回家摔着。唉,真是个又有礼貌又懂事的孩子。”
*
他们走到最后一间办公室时,天已经快黑了。
那是政治老师,一个看上去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她一听他们的来意,立刻皱起眉头。
“我不相信他会自杀。”她的语气笃定,“他太懂事了。懂事到让人心疼。”
“您为什么这么确定?”
老师抬起头,“因为他的眼神是亮的,他的眼神,非常非常亮,你只要看过你就会知道,他是一定要走出这座大山的。”
*
问完所有老师,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两人从教学楼走出来,走廊的灯一盏盏亮起。
风从走廊尽头穿过,带起纸张的声音。
程心把手插进口袋,“你发现了吗?每个人都说他‘太懂事’,‘太安静’,‘太用力’。”
李洛点头,“是啊。可太懂事的孩子,往往最容易崩。”
“他们也都说他最近‘变了’,可是没人真的问过他怎么了。”
“因为大家都只希望他继续当那个听话的孩子。”
程心低声说:“有时候我觉得‘懂事’这个词,比任何惩罚都残忍。”
李洛没有回答。
风从林间吹来,带着草木的湿气。
学校的广播自动循环播放起了《卡农》,
但由于音质嘶哑,像某种无法停下的哀悼。
李洛抬头,忽然想起江舟生说的话——
“他活得很用力。”
他忽然有种很深的预感。
也许这还不是终点。
也许,还有什么,他们没看到。
也许,还有什么,他们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