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愣了一下。
为什么又是这样呢?
为什么又是不重要呢?
那究竟什么才重要呢?
“活着最重要。”江舟生的声音很轻,“他已经死了,那么就——什么都不重要了。知道了他自杀的死因又能怎么样,知道了究竟该如何分配罪责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死了。”
李洛看着他:“那活着的人呢?那些爱他的人呢?”
江舟生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活着的人……就该学会忘记。”
*
警方的警戒线还没撤,孩子们远远地望着那栋教学楼,三三两两地小声说话。
他们很快又被老师叫走了。
那群孩子走远时,身后留下一地脚印,像被风吹散的记忆。
李洛正坐在食堂里,吃着小卖部卖的赤豆棒冰。
程心从另一侧走来。
她换了衣服,穿着晨星志愿者的制服,袖口上还沾着一点粉笔灰。
程心叹气:“我今天去过那间宿舍了。”
“发现什么?”
“床铺叠得太整齐了,连被角都对得齐。那种整齐……不像学生,是一种‘准备好离开’的整齐。”
她停顿了一下,“枕头底下有一张撕掉的信纸。”
“能拼出来吗?”
“能,但没剩下几行,拼得我眼睛都要瞎了。感觉线索掉落得好随机,有种密室逃脱的味道了。”
“但我们是系统逃脱。”李洛说。
“确实,所以这次是你先变身还是我先变身?你上次变身什么时候?”
“就前段时间,一个星期前吧,没几天。”
“哦,那我快了,感觉我没准就是要变成林沅了。”
李洛伸手接过她的手机。
屏幕上,是那张被拼接好的信。
纸张被撕得参差不齐,边缘有水渍,像是泪滴落的痕迹。
“我尽力了,但我还是不够好。”
“也许有些喜欢天生就是错的。”
“谢谢你在我最冷的时候,递给我那件衣服。”
李洛看完那几行字,心脏像被什么轻轻碾了一下。
“我怎么感觉这封才比较像是遗书?”李洛说。
“那天台上发现的是什么?”程心问。
“一个正常高中生都会有的——想要炸学校的负面情绪。”李洛答道。
“......你发现没?”程心低声说,“庞校长和那几个老师,从头到尾都在避开‘责任’这个词。”
李洛点点头,“这就是体制惯性。问题一出现,第一反应不是‘为什么会出问题’,而是‘怎样让问题消失’。”
程心托着下巴,看着窗外。
夜色在山的另一头缓缓沉下去,天空的最后一抹橙色被云层吞没。
“晨星那边的公关在跟我爸商量,他们觉得现在舆论太微妙,好好的公益慈善结果做成了杀人地狱。”
“那都已经看见杀人地狱了,总不能还沉浸在孩子们笑着接书包,阳光从窗里透进来打在孩子们的脸上,朗朗的读书声从教室里传出的乌托邦里吧。他们永远只想看温柔的部分,却不肯直视那些裂缝。”
“我知道。”程心声音低下来,“但有时候,我们确实要保住一个平台,才能继续帮到更多人。”
“可有时候,就是因为大家都在‘保’,所以才没有人敢说真话。”
李洛正开着电脑,屏幕上是前两天拍下的照片。
孩子们的笑,山路的尘土,破旧的课桌,还有那一块被风吹起的黑板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