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最后一位特训班学员的那个黄昏,沈秀兰独自站在四合院西厢房里沉思。
沈秀兰环顾这间屋子,原先设想的家庭记忆角在脑海中不断扩展,或许可以更大一些,不只记录咱们这个家庭,还能留住一个时代的印记。
次日清晨,她就拨通了赵明远的电话。
“您认识研究bJ民俗方面的专家吗?最好是退休的老学者。”她直接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沉吟片刻:“倒是有一位周砚秋先生,以前在民俗研究所工作的,现在退休后住在琉璃厂附近,不过这老人家脾气有些倔,不少人碰过钉子。”
沈秀兰记下地址,随后便动身往老先生那处去。
周砚秋住在琉璃厂东街的一条胡同里,院门是褪了色的朱红色。
沈秀兰叩响门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打开门来。
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审视的目光。
“周老师您好,我是沈秀兰,赵明远介绍来。”
老人打量她片刻,这才侧身让开门:“进来吧,把鞋底擦干净。”
沈秀兰笑笑,依言照做。
院子里种着石榴树,树下石桌上摊着几本线装书。
周砚秋也不让茶,直接问道:“找我什么事?”
沈秀兰从手提包里取出策划书:“周老,不瞒您说,我想办一个小型的私人博物馆,记录八十年代bJ老百姓的生活,想请您当顾问。”
周砚秋翻了两页,嘴角往下撇了撇:“又是一个有钱没处花的商人,你知道什么是博物馆吗?不是摆几件旧东西就叫博物馆。”
沈秀兰不慌不忙地从包里又取出几样东西。
“这些是我初步收集的,您看完再给我答复。”
周砚秋的眼镜微微下滑,目光在两张照片间来回移动。
“你这有点意思。”老人语气缓和了些,“说说你的具体想法吧。”
沈秀兰身体微微前倾:“我想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收集实物,配上年份说明和背景故事,比如这种海鸥相机,”她指指策划书上的图片,“不仅是摆着,还要展示当时普通人怎么攒钱买它,第一次拍照去的哪里。”
周砚秋突然起身进屋,抱出一本厚厚的相册来,主动打开了话匣子:“这是我儿子。”周砚秋手指点着照片,“用攒了两年的工资买的相机,第一个月就拍完了十卷胶卷。”
沈秀兰仔细看着照片:“拍的很好啊,这种感觉正是我想留住的。”
老人合上相册,眼镜后面的目光变得柔和:“下周二过来,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宝贝。”
第二次登门时,周砚秋已经准备好了一沓资料。
他摊开一张手绘地图,上面标注着大大小小的标记。
“八十年代的生活,”他边说边用铅笔点着地图,“得从这几个地方开始找。”他翻开笔记本,密密麻麻记满了各式各样的信息。
沈秀兰认真记着,偶尔抬头问几句细节。阳光透过石榴树的枝叶洒在笔记本上,斑驳的光影随着时间慢慢移动着。
周砚秋突然问道:“你为什么非要搞这个?”
沈秀兰笔尖顿了顿,她不能说出重生的秘密,只好挑选着能说的部分:“我女儿去年问我,妈妈小时候玩什么玩具,我拿出一个铁皮青蛙,她居然问要不要装电池。”
她轻轻摇摇头,“才十年光景,有些东西说没就没了。”
老人沉默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红绸布包。
层层打开,是一枚铜质的荣誉顾问聘书。
“我接这个活。”他把聘书放在桌上,“不过有言在先,不能糊弄,不能作假,每一件藏品都得有来历。”
沈秀兰郑重地点头:“都听您的。”
接下来的日子,沈秀兰的身影经常出现在bJ的各个角落。
她按照周砚秋给的线索,开始了系统的收集工作。
最难得的是一台海鸥双反相机,她辗转打听到一位老摄影师要出手。
老人住在胡同深处,试相机时还教她怎么调光圈:“胶卷现在不好买喽,你们年轻人都用自动相机了。”
每收到一件物品,沈秀兰都详细记录下故事来源,并请周砚秋鉴定真伪。
一个雨天,她开车接老先生去看一批新收来的老物件。
车上放着刚收到的1983年的bJ公交月票,周砚秋拿起来端详了半天。
“月票其实分好几种。”他指着月票上的印章,“这种是市区月票,还可以坐地铁,当时还有一种郊区月票,不能进二环的,你可以找找。”
车子经过西单路口,老人突然让停车,他指着路边的快餐店:“这里以前是家委托商行,八十年代初期,很多人来这里淘换旧衣服,现在……”
沈秀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快餐店的霓虹灯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彩色的光晕。
收集工作渐渐有了些许规模,西厢房里,老物件越来越多。
周砚秋建议做一个分类登记册,沈秀兰照做,准备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每件藏品都贴上编号,记录这些藏品背后的故事。
转眼到了深秋,西厢房的藏品已经初具规模了。
沈秀兰请人做了几个展架,由周砚秋亲自指导怎么摆放更有时代感。
“这台收音机应该配个毛线罩子。”老人比划着,“那时候家家都织收音机罩,既防尘又好看。”
沈秀兰立即找来毛线,照着老照片上的样式织了一个。
周砚秋端详了半天,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傍晚时分,夕阳最后一次照进西厢房。沈秀兰站在门口,看着满屋子的老物件。
周砚秋提到的牡丹牌电视机还未来得及寻找,沈秀兰就先迎来了另一项更为浩大的工程。
张顾问带着他的四人团队出现在兴兰总部会议室时,每个人手里都拎着厚重的公文包。
会议桌上早已堆满了档案,从地面一直摞到有半人高。
“沈总,今天开始全面清核资产了。”张顾问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平和却透着严肃,“这是集团化改制最关键的一步,也是工作量最大的一步。”
沈秀兰点头,示意秘书给每位顾问泡上一杯浓茶。
张顾问的助手小赵打开笔记本电脑。
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
“咱们先从固定资产开始。”张顾问取出一份清单,“您名下现在共有三处房产,我们需要逐一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