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
死亡的号角,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魔音,撕裂了雁门关上空最后一丝胜利的喜悦。
中军大帐之内,刚刚还因夺取雄关而激昂的空气,瞬间凝固、碎裂,被一股名为“绝望”的冰冷彻底浸透。
“鞑……鞑靼王庭的主力……全来了!”
一名负责了望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脸上血色尽失,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
“黑……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头!大帅,那面血狼王旗,是老可汗亲征的帅旗!他们……他们把整个草原的狼崽子都带来了!”
“轰!”
消息如同一柄千斤巨锤,狠狠砸在帐内所有北境悍将的天灵盖上。
完了!
这一次,是彻彻底底地完了!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攻城血战,将士疲惫,城防未固,粮草辎重尚在关外!而此刻,等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休养-生息、倾巢而出的数十万鞑靼铁骑!
这根本就不是一场战争!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怎么会这样……陆渊的诱饵……我们所有人都成了诱饵……”一名将领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眼神空洞。
“守不住的……雁门关现在就是一座四面漏风的铁棺材!我们……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另一名将领甚至腿肚子都在打打颤,身上的盔甲发出了“咯咯”的轻响。
绝望,如同瘟疫,瞬间笼罩了整座大帐。
然而,比鞑靼大军压境更可怕的,是另一道足以瓦解军心的惊雷。
一名亲兵快步走到郑克勇身边,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声音,颤抖着汇报了那封来自京城的血书密信。
“什么?!沈帅的父亲……还活着?!”
声音虽轻,却如同一颗炸弹,在死寂的帐内轰然引爆!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齐齐射向了帅案之后,那个自号角声响起,便一直沉默不语的白色身影。
那目光,无比的复杂。有震惊,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抑制的怀疑与恐慌!
“沈……沈大人……”
终于,一名资格最老、向来以稳重着称的参将,艰难地站了出来,声音沙哑地问道:“这个节骨眼上……您……您打算如何?”
他不敢问得太直白,但话里的意思,每个人都听得懂。
一边,是生你养你,如今身陷囹圄、生死一线的亲生父亲。
另一边,是刚刚向你宣誓效忠,如今却深陷绝境、命悬一线的三十万将士。
救父,还是救国?
这是一道,足以将任何人都撕成两半的血淋淋的选择题!
在所有人紧张、忐忑、甚至带着一丝猜忌的注视下,沈素心,缓缓地,从黑暗中抬起了头。
一夜未眠,让她那如瀑的青丝之间,两鬓之处,竟真的生出了一片刺眼的霜白。但她那双本该被悲痛与焦虑占据的眸子,此刻,却平静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丝毫波澜。
她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而是拿起案上那封,还沾着血迹,承载着她前半生所有仇恨与动力的“父亲的信”,一步一步,走到了那名提问的参将面前。
那名参将,被她那冰冷而锐利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沈素心,竟是用那封血书,狠狠地,抽在了那名参将的脸上!
整个大帐,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彻底惊呆了!
“你问我,打算如何?”
沈素心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把冰刀,狠狠扎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我告诉你,我打算如何!”
她缓缓举起那封血书,环视着那一张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一字一顿,声如寒铁!
“我父一人之命,与北境三十万将士、千万父老之命,孰轻孰重……”
“——我沈素心,算得清!”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举动!
她随手一扬,那封足以让她前半生所有努力都付诸东流的血书,竟被她,如同丢垃圾一般,轻飘飘地,扔进了帐中那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呼——!”
火苗窜起,瞬间将那张浸透了鲜血与阴谋的信纸,吞噬得干干净净!
“从此刻起!”
沈素心猛地转身,霜白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她的声音,响彻整座帅帐,也响彻了北境未来的天空!
“我沈素心,只有一父,其名为北境!”
“只有一母,其名为苍生!”
“私情,已断!”
“——国仇,为先!”
一番话,掷地有声,字字诛心!
刚才还心存疑虑、军心动摇的众将,此刻,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看着那个,在火光映照下,身影单薄却又挺拔如松的女子,眼神之中,所有的怀疑、恐慌、猜忌,尽数化为了发自灵魂深处的……狂热与崇拜!
这,才是他们北境,需要的王!
一个,能为了他们,亲手斩断过去,亲手扼杀软肋的……摄政王!
“我等……参见摄政王!”
不知是谁,第一个,单膝跪地,声嘶力竭!
“哗啦啦——!”
帐内,所有将领,尽数跪倒!
“我等,誓死追随摄政王!”
山呼海啸般的誓言,彻底驱散了死亡的阴霾,将北境军那早已被打断的脊梁,重新凝聚了起来!
沈素心深吸一口气,缓缓抬手,压下了众人的声浪。
她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帐中那巨大的沙盘之上,最终,定格在了那片代表着鞑靼王庭的区域。
然后,她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刚刚才热血沸腾的众将,再一次如坠冰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