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族的村寨,与其说是一个村落,不如说是一个用仇恨和屈辱筑成的……囚笼。
寨子建在山壁的凹陷处,用粗大的原木和黑色的山石搭建,简陋,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野性。寨子里,无论男女老少,每一个族人的眼神,都像是淬了毒的冰,冷冷地,扎在沈素心和汪以安的身上。
汪以安后心的伤口,被简单地用草药敷上,火辣辣地疼。但他更疼的,是心。
他看着那个站在不远处,身披银狼大氅,背影决绝得如同一柄出鞘利剑的女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月瞳……”
他轻轻地唤出了那个,早已被他埋葬在记忆最深处,午夜梦回时,却依旧会让他痛彻心扉的名字。
女子,也就是黑风族的首领林月瞳,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但她,没有回头。
“汪公子。”她开口了,声音,比这黑风山的冰雪,还要冷上三分,“我黑风族,没有叫‘月瞳’的人。只有,从京城那座人间地獄里,侥幸爬出来,向你们这些高门大阀索命的……恶鬼!”
就在此时,一名须发皆白,脸上刺着图腾的部落大长老,拄着一根白骨法杖,走到了汪以安面前,浑浊的眼中,满是刻骨的恨意。
“汪家的大公子,你还认得老夫吗?”他嘶哑地笑道,“当年,你汪家为了自保,落井下石,将我林氏一族诬为逆党之时,老夫,就站在那公堂之外啊!”
“我亲眼看着,你父亲,将伪造的罪证,呈上大堂!”
“我亲眼看着,我族三百七十一口,无论老幼,尽数被流放至这鸟不拉屎的绝境,永世不得出山!”
“你汪家如今的泼天富贵,哪一两银子,不是用我林氏族人的鲜血和白骨换来的?!”
一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汪以安的心上!让他那本就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再无一丝血色!
“不……不是的……”他想解释,想说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可在那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显得是如此的苍白和可笑。
“够了。”
林月瞳缓缓转身,她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甚至没有再看汪以安一眼,而是将那如同刀锋般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沈素心。
“你想救他?”她冷冷地问道。
沈素心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点了点头。
“好。”林月瞳笑了,那笑容,绝美,却也绝情。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了远处,一座笼罩在瘴气之中,连飞鸟都不敢靠近的、漆黑的峡谷。
“看到那儿了吗?”
“那是我黑风族的圣地,名为‘死人谷’。传说,山神每逢暴雨之夜,便会发怒,用滔天的洪水,吞噬一切敢于踏入他领地的生灵。千百年来,无一生还。”
她看着沈素心,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
“你,不是自诩神算,智计无双吗?”
“那我就给你一个,和我们山神,赌命的机会!”
“今夜,便有暴雨。你,独自一人,进谷。若天亮之时,你还活着,我便信你身有神助,放你们所有人,安然离开!”
“但……”她的声音,陡然转冷!
“你若是死了……”
她猛地回头,指向那个摇摇欲坠的汪以安,一字一顿,声如寒冰!
“——我便用他的头颅,来为你,也为我林氏三百七十一口冤魂,祭奠山神!”
“不可!”汪以安目眦欲裂,他想也没想,就要上前,却被两名悍勇的黑风族女战士,用长矛死死抵住!
“我答应你。”
然而,沈素心,却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平静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她看着汪以安那双因激动和担忧而赤红的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这是林月瞳设下的,一个无解的阳谋。
也是他们,唯一的一线生机。
……
夜,来了。
狂风,卷着乌云,如同万千妖魔,在死人谷的上空,疯狂地咆哮。
沈素心,独自一人,站在了那阴森恐怖的谷口。
在她身后,是汪以安等人担忧欲绝的目光。
在她头顶的山壁之上,则是林月瞳和所有黑风族人,那如同在欣赏一场死亡祭祀般的、冰冷的注视。
“看那个南来的女骗子,还在装神弄鬼!”
“她死定了!不出半个时辰,山洪下来,她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族人们,在窃窃私语。
因为,沈素心,根本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深入山谷,听天由命。
她,竟只是站在谷口,拿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纸张,迎着狂风,在那张小小的舆图上,飞快地计算、勾画着什么!
“这里,是迎水面,压力最大……”
“这里,地势最低,可以作为泄洪区……”
“风速,湿度,降雨量……够了!”
她猛地抬头,那双本该被恐惧占据的眸子,此刻,却亮得如同两颗寒夜里的星辰!
她对着身后那仅剩的几名汪家死士,下达了一连串,让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命令!
“立刻,用山石,在这里,给我垒一道三尺高的导流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