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被水银渐渐吞噬的死亡囚笼里,响起了一阵极富韵律的敲击声。每一次敲击,都仿佛踩在了死神的鼓点上,惊心动魄!
而那不断上涨的水银,在汪以安敲下最后一击时,猛地一滞!
随即,井底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井壁下方,竟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所有的水银,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疯狂地倒灌而入!
那股恐怖的吸力,甚至要将众人都拖下井去!
“抓住!都抓住!”汪以安咆哮着,将剑狠狠插入石缝,另一只手死死拉住沈素心。
“轰——!”
就在水银被抽干的最后一刻,巨大的压力差,将他们脚下的一块青石板,猛地掀飞了出去!露出了一个漆黑的、通往未知的逃生暗道!
“走!”
……
半个时辰后,苏州城一处偏僻的废弃小巷里。
沈素心一行人,狼狈不堪地从一口枯井中爬了出来。每个人都像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浑身污泥,筋疲力尽。
但他们,活下来了。
而且,沈素心怀里,还死死地揣着那份用衣物拓印下来的、足以将太子一党连根拔起的“影账”铁证!
“我们……赢了。”一名护卫,喜极而泣。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铜锣声,由远及近。
一名官差,领着一队衙役,一边敲锣,一边高声宣读着什么。
“……户部主事沈氏素心,身为朝廷命官,实为贪赃枉法之巨蠹!其罪败露,竟丧心病狂,纵火焚毁徽商会馆,罪证确凿!然此女狡诈,已趁乱遁逃……”
“现布下海捕文书,通传天下!”
“凡提供线索者,赏银百两!能生擒此獠者,赏银千两!”
“能献上其首级者……官升三级,赏银万两!”
那尖利的声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传入了小巷中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沈素心缓缓地走出巷口,只见大街小巷,已经贴满了画着她头像的通缉令。
那些昨天还对她敬畏有加的百姓,此刻,正对着她的画像,指指点点。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有愤怒,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贪婪的、看到猎物般的绿光。
金蝉脱壳,反将一军!
好一个许文清!好一招恶人先告状!
他们,明明是揭开真相的英雄,可在一夜之间,却变成了人人喊打的、价值万两的通缉要犯!
一场刚刚结束的胜利,瞬间化为了一场更加彻底的、无处可逃的败局!
“小姐,我们现在怎么办?”护卫的声音,已经带上了绝望。
沈素心看着那张将自己画得面目可憎的通缉令,看着那些恨不得立刻将她剥皮拆骨的目光,她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可随即,一股更加强烈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厉,从她眼底,猛然涌起!
“走。”她转过身,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去城西。”
汪以安一愣:“城西?那里是……灶户的聚集地!是盐商们控制最严密的地方,也是现在全城最恨‘官府’的地方!我们去那里,才是真正的自投罗网!”
“不。”沈素心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凄凉而疯狂的弧度。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们以为我会逃出城,他们会在所有出城的路上,布下天罗地网。”
“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回到风暴的中心去!”
……
黄昏,城西灶户区。
这里与苏州城的繁华格格不入,到处是低矮的窝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贫穷和海盐的咸腥味。
沈素心和汪以安,换上了最破旧的衣服,脸上抹着锅底灰,将自己伪装成逃难的灾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片被世界遗忘的土地上。
就在他们即将走进村落深处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狸猫般,从一个窝棚的阴影里,闪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浑身脏兮兮的,头发枯黄,一双眼睛,却大得吓人,里面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如同野狼般的警惕与敌意。
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锋利的、刚敲碎的瓦片,对准了他们。
“站住。”
小女孩的声音,又冷又硬。
“滚出去。”
“这里,不欢迎你们这些吃人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