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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在一阵持续的、带着奇特韵律的吟唱和粗犷木鼓声中,希遥的意识缓缓上浮。
夹着这水星的风雨吹的人睁不开眼。她努力掀开一道缝隙——
彩杠,褶皱,黑脸。
猛地闭上眼。
幻觉?
她昏迷前是被甚尔给扶着……对吧?
或者是……精神力脱离主体后的后遗症?
不然为什么她看到一张黑得跟在太阳底下猛晒了300天的老脸在晃动?!
“咚!……咚!……嗡——!”
沉重的鼓点每一次都像敲在她神经上。
希遥再一次睁开眼。
一张张狂热枯槁却充满希望的脸,踩着粗旷的脚步,有节奏的迎着雨水。
啪哒,啪哒,啪哒……
她视线微移,不知何时,她身上被穿上了极其繁复艳丽的染布和流苏,复杂的几何图案爬满了衣料。
沉重的项链在她胸前碰撞,由各色种子、兽牙和彩色碎石串成。头上更是顶着一顶夸张的、缀满各色鸟类鲜艳羽毛,(包括鸵鸟巨大的翎羽)和染成亮黄草束的头饰,还有几股精心编进她黑发里的、带着彩珠的辫子垂落下来。
这身行头原始、华丽,充满了浓烈的祭司或神灵象征意味。
人群的边缘,简陋草棚阴影下,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伙正斜倚着土墙,嘴里似乎还叼着一根枯草茎,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边——那悠闲姿态,与周围狂热的祭祀氛围格格不入!
禅院甚尔!
她的姨父!
正在看热闹!
“戈米!奥姆库鲁!贡巴米克!”
一个眼尖、声音嘶哑的女人突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尖叫,颤抖的手指激动地指向睁开眼、正低头审视自己装束的希遥,“雨神!雨神苏醒了!伟大仁慈的奥姆库鲁终于回应我们了!”
“戈米!”看哪!
“奥姆库鲁!”
“贡巴米克!醒来了,醒来了!”
这声呼喊如同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狂热的欢呼声、更加激烈的鼓点、骤然拔高的祈祷歌唱,如同海啸般淹没了希遥。
“妈妈,奥姆库鲁醒了是不是就可以把雨水永远留在纳米比亚了。”小孩儿脸上全是懵懵懂懂又纯粹的喜悦。
希遥视线越过人群看向远处。
目光所及之处,大地像被天火灼烤过千万遍,焦黄的硬土板结成巨大的龟裂纹路,干燥的狂风卷起红色的沙尘,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尘柱,稀疏的矮灌木扭曲的枝干如同伸向天空索要甘霖的绝望枯爪。
希遥低垂着眼眸,那深处仿佛有沉睡的江河瞬间解冻!
——这里需要水。
而她恰好有水。
无声的叹息从她胸腔吐出。
她的身影如同被烈日蒸腾的水汽,毫无征兆地凭空消失!
抬着大台的十几名大汉只觉得肩上一轻,茫然地顿住了脚步。狂热的人群也因为这神迹般突兀的消失而骤然寂静了一瞬,空气仿佛凝固。
接着,恐慌如雨水般遍布他们全身。
“奥姆库鲁——!”
一个,两个,三个……不停的有人跪下匍匐在泥水里。
好像求一求一切就还有希望!
距离祭祀人群数十公里外的一片荒芜高地上空。
希遥的身影由虚幻迅速凝实。
禅院甚尔看着远处如风中吹断的野草般样的人群,挑了挑眉。
“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帮忙解决一下。”
希遥瞪了他眼,竟然敢把异能失控的她放在人群里,真不怕这些人团灭?
随后反问到:“你认为这是一场雨能解决的?”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是哪里,但以这个干旱程度来看,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
狂风卷动着她身上繁复长袍和彩珠发辫,猎猎作响。脸上属于祭司的妆容在风尘中显得脆弱而诡异。
她低头俯瞰着脚下那片广袤的、绝望干裂的土地抬手。
“……来!”不太大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祈使。
轰!
整个纳米比亚共和国上空,仿佛有一只无形的、连接着汪洋的巨手,猛地掀开了锅盖!
厚重得足以遮天蔽日的积雨云层,在数个呼吸间从四面八方、乃至从虚空中凭空凝聚、翻涌!亿万兆吨的水分子在天空深处发出沉闷的低吼!
没有前奏!
没有试探!
深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紧接着——酝酿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的倾盆大雨,带着沛然莫御的生命气息,骤然倾泻而下!
雨帘瞬间连成一片白茫茫的帷幕,从高地向海岸线奔涌覆盖!敲打在干硬红土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滋滋”声和欢快的喧嚣!
干涸的河床迅速被浊流填充,枯死的灌木在暴雨冲刷下舒展着仅存的枝桠,每一寸被雨点击打的地面都升腾起混合着尘土腥气的、久旱逢甘霖的独特水雾!
禅院甚尔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个雨,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这雨。
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线条不断滑落。他嘴角似乎动了动,最终却没吐出任何字,只是眉头逐渐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