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庶垂头丧气的进门,刚抓起小泥壶欲斟茶,却见榆木桌旁有两个怨气似鬼重的黑影。
冯庶一惊,泥壶摔在地上,早他一步赴黄泉去了。
“终于找到到你了……”寒月眯着厉眼阴测测地散着戾气。
“冯!庶!”寒月锐视着他从牙关里狠狠挤出这两个字。
“你……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我家?”冯庶登时脚软。
“说!青黄玉石在哪?”寒日一翻手将匕首狠狠扎在桌上。
“青黄玉石?”冯庶一时没反应过来。
寒月起身抽刀架在冯庶脖颈处,咬牙切齿道:“这句话我这几天听得够多的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冯庶忙攥着袖口回忆,这青黄玉石莫不是那聚安典当行那日抵给自己的那块石头?
“我……我想起来了,我塞到了包袱里。”
“包袱在哪?”
“包袱……被,被偷了……”冯庶缩在门口闭眼咬牙答道。
“什么?”寒日寒月同时厉声质问。
“你敢戏弄我!”寒月的刀又贴近几分。
“我,我没说谎,真的被偷走了,我包里还有夫子的书,还有半块馍饼,我还不上夫子的书……”
“捡重点的说!”寒日狠狠地踹在他的腿上,“被谁偷了?”
冯庶捂着腿咋龇牙咧嘴道:“是,是个小乞丐,粗布短衣,破落裋褐,打着补丁,身量瘦小。”
寒日寒月对视一眼,缓缓收了刀。
近夜,一串清脆的铃声随着踏杳蹄声入窗灌耳,冯庶忙拉开门看,只见白日里不翼而飞的灰驴口里衔了一个麻袋回来了。
冯庶一瘸一拐地上前解开扎绳察看,里面竟是一袋碎皮黄豆。
毛驴失而复得,冯庶心里欢喜。
碎皮给灰驴吃,黄豆给冯庶吃,灰驴和冯庶都欢喜。
禹县官道靠边的矮山坡上,两个劲装黑袍的黑影头戴小竹沿斗笠,睫阴下只露着一双凌厉的眼睛,往下死死地盯着平常经营的货摊茶肆。
寒月血丝遍布的双眸中,隐隐泛起困倦的泪花,他狠狠地压下一个哈欠。
“大哥,咱们还要等多久啊?”
寒月不解,他们兄弟俩已经守了五日了,乞丐没少见,豁牙、佝偻、坡脚,就是没一个是小的!
照他说就应该直接将那冯庶绑来,刺他三刀六个洞,让他爬着去将人带来。
见寒日面色铁青,唇线紧绷,寒月只得噤声。
等就等吧,寒月点点头,大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矮山背阴城隍庙。
三个石块支起的简易土灶架着一口小陶锅,锅里煮着小半碗糙米碎豆,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泡。
阿禧往火堆里添了一把细柴,侧眸瞥了眼柴堆下的灰扑扑的包袱,不由心生气恼。
那书生也忒穷,这么大个包袱里就两本破书,她费了那么多腿脚进市换书,好不容易换来两袋碎皮黄豆,今日给小豆子送饭回来还丢了一袋!简直倒霉!
米粥微烫,混着豆皮的清苦一路入腹,阿禧抬袖擦了擦额头细密的薄汗,叹出一口温热的气息。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赚够银子。
翌日山坳小道。
阿禧推着一架两轮木板车,车上堆着几张羊皮垫子和破旧棉被,阿禧在转道的小路上侧首贴在山壁上凝神听着,有驱马声、蹄踏声、环佩声、愈发逼近……
终于来人了!
阿禧推着木板车猛地掉转方向朝小道冲了出去。
“什么人!”一声惊喝携着拉缰吁马声从上方传来。
木板车还未撞上对面来人,便被劲装武士持刀拦下,侧臂转力一推,阿禧只觉,一道银白光刃闪过,木板车轮子碎了一地,自己也被抛了出去。
阿禧被撞得脑袋里嗡嗡的,昏昏沉沉,她咬着唇强忍着痛爬了起来,揉着摔疼的臂膀侧眸看着打量面前马上众人。
领头的黑亮宝驹上端坐上首那人身姿挺拔欣秀,容颜俊朗,深情凤眸明亮微挑,却被薄唇冲淡了柔意,透出几分凌厉的味道。
阿禧呼吸停了一瞬。
手臂传来的疼感让阿禧回神,她打量着面前的人,华衣锦袍,纹理晦暗,走丝精细,价值不菲。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眉峰轻扬,眸光清凌似刃,阿禧只觉脊背覆过一层细密的冷汗,似被看穿。
“哎哟!”阿禧捂着手臂横在木板车前挡着他们的道哭诉:“哎呦疼死我了,心疼死我了!我就这么一辆木板车啊……”
“明明是你不看路冲出来的!”一旁武卫打扮的男子抬鞭指着阿禧。
“你胡说!”阿禧声泪俱下地抱着碎轮子争辩,“你们那么宽的大道不走,非挤着我,现下把我撞伤了,木板车也撞坏了,你们不仅不见歉意还如此理直气壮!哪有这样的道理?”
“分明是你强词夺理。”
阿禧不理一旁的武卫,只瞧着上首那男子诉道:“我这车被你撞坏了,眼下我想去送货也送不成了,我平日里过活营生全靠这辆车,眼下你断了我的生计,你得赔我!”
武卫瞥了阿禧不禁暗自肺腑,一个乞丐还做什么活计?端一个破碗往那一跪不就行了,哪里用得着车?
亦维司瞧着眼前的小乞丐,粗布破衣,眉眼秀气却面皮暗黄,身量较一般男子瘦小。
“给他匹马。”亦维司垂眸视他一眼而后吩咐。
“我!我不要马!”阿禧忙摆手阻拦:“你这马蹄钉着官家的蹄铁,指不定会引来什么麻烦,我可不敢要!”
阿禧暗中轻鄙,真当她傻吗?
脑子倒是转的快,亦维司勾唇。
“那你想如何解决?”亦维司凤眸微扬,意趣浅兴。
阿禧眼明润的珠子一转,仰头看他:“车子坏了你得赔我的车,至少得五两。”随即又揉了揉手臂蹙着眉道:“我这胳膊疼得厉害,估计是脱臼了,我去接骨的费用,你也得出,总共……十两!”
十两?这乞丐分明讹人!还狮子大开口!
身旁属下皆暗自忍俊,这小乞丐只怕不知他家公子可是生意场上的活算盘,岂能叫他诓了去?
“拿十两银子,去方才路过的秀才家把那头驴买来。”亦维司眸中闪过一丝谑意。
“得嘞!”手下应声挥鞭而去。
什么?驴?
阿禧愣住了,她要银子,她要驴干什么?
“错了错了!”阿禧慌忙推脱:“我不要驴,您老可别费心了,给我银子就够了!”
“你不是还要送货吗?马你不敢要,驴总无妨吧?”亦维司侧眸反问。
“我……我还要接骨呢!”阿禧眉目含怒,气急败坏。
“你刚才比划得很是流利,手臂无恙。”亦维司掀眸睨她一眼。
“你!”
阿禧只觉眼前这人实在可恶,登时替那张美人面皮可惜。
怎么就罩在这人身上了!
不到半柱香,手下便将灰驴牵来了。
“我真的不要驴,我……”阿禧看着驴便急了。
“这就是你要的十两银子,要不要你自己选。”
阿禧揉了揉猛烈跳动的额角,压下汹涌的怒气。
眼前这人分明是戏弄自己,十两银子购买多少头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