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岛人抬头看着阮娇娇,眼圈蓦地一红,乌青的唇动了几下,但没有声音出来。
他其实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看着稚嫩,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留的是李朝人的头发,不像别海寇将头顶一圈剃出一个圆来,说不出的滑稽与难看。
他这会儿因身上的湿冷瑟瑟发抖,叫阮娇娇看得于心不忍。
“给他披件衣服吧?”
阮娇娇同秦不理道,声音软,有个哀求的意思。
秦不理瞧她一眼,示意先前将他扛进来的汉子。
那汉子便拎起那床吓唬过林妇人的棉被,往那东岛少年身上一包,再提着林妇人出去。
后头吓林妇人的那个汉子大喇喇坐在东岛少年另一侧,用东岛话叽里咕噜说了一阵子,指阮娇娇,又指李夫人。
那少年视线几次在阮娇娇和李夫人之间来回游移,又瞟到秦不理那儿去,冻得乌青的嘴唇紧抿着。
那汉子带着怒气,接连推了他几下,粗声粗气恫吓他几下。那东岛人还是像河蚌似的,闭紧嘴不出声。
苗十四这会儿全放松下来了。到底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客,什么大风大雨都见过,先前的错愕平静后,苗十四换上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淡定模样,还有闲心嘿嘿笑出声。
“我倒是小瞧你们了,你们居然会说东岛话。”
说的虽然是那汉子,看向的却是秦不理。
秦不理勾一勾唇,道:“走南闯北,自然是都学了那么一点儿。”
“是吗?走南闯北?怕不是普通货郎吧?”
看今日这阵势,叫别人觉得秦不理是普通货郎——甚至叫人觉得他只是货郎,是不可能了。
他有能调遣的人,那些汉子孔武有力、令行禁止,对他马首是瞻。
这间饭庄也在他全然掌控之下,也并不可能是银两的力量造就的不接待外宾,因为连跑堂的伙计都带着那么一股子纪律严明的味道。
阮娇娇瞧见秦不理垂眼忖度片刻。短短的一瞬间,他好像做了个决定,站起身来,冲着苗十四一展臂,做了个“请”的手势。
“十四爷,借一步说话。”
说罢,一马当先先出去。
李夫人迟疑了一瞬,也跟着出去。
见李夫人出去,温敬自然也立即跟上了。
雅座之中,阮娇娇能认得的只有一个吴遂。吴遂笑一笑,权当安抚她被人丢下似的不安。
汉子仍旧在和那东岛人叽里呱啦地说话,从那语气可以判断出是威逼还是利诱。有那么短短几句,那汉子还放软了声音,哄小孩儿似地哄他。
阮娇娇怔怔看着那东岛人,那东岛人也看着她。
自秦不理出去后,他就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那目光,专注而认真,像在探究阮娇娇是个什么东西。
可他目光清澈,眼中无半分杂念杂质,阮娇娇没反感,也没觉得被冒犯,反倒好奇起来。
“你做什么这样瞧着我?”
阮娇娇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样问话的时候,稍微歪了歪脑袋。那模样,透着古灵精怪的可爱。
那东岛人的目光有过一瞬闪躲,但紧接着,还是大着胆子迎视上来。
他身旁的汉子用力推了推他,说了一句东岛话,又指向了阮娇娇。
大概是将阮娇娇那句话翻译给他。
那东岛人下颌鼓起一块,又平复下去。
“你叫什么名字?”阮娇娇又问道。
那东岛人还是只瞧着她,对身旁汉子的推搡和叫嚷丝毫不在意。
阮娇娇失望垂下眼。
“李朝话,我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