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是在十夜的寝殿找到他的。
寝殿里，十夜坐在床榻前，静夫人一袭白衣，脸色比衣衫还要苍白。整个人躺在床里，身体深深地陷了进去。虽然柔弱，但她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了许多。
十夜用法术保住了她的命，这也让十夜消耗了不少心力。
他无暇他顾，便一日日地坐在静夫人的床边，为她端茶、递水、喂药。守着她一日日地好转。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十夜吗？”般若看不下去了，从阴影中走出来。
十夜直起了身子，但没有回头。显然，他早已经知道般若站在那里看了自己许久。而般若也没打算隐瞒自己到来的事实。
她本来就是来找他说正事的，她当然可以正大光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十夜压低了声音，缓缓道。
般若：“过去的你，哪怕法力全失，也依然会为了这个世界拼尽全力，你会动用一切能用的力量，以达成你的目的。”
“可现在的你呢？竟为了一个女人，躲在太古殿内半个月不出去，哪里还有一丁点当年的影子？”
“当年不可以，不代表现在不行。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为什么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停下脚步？”
十夜反问：“谁都有想要休息的时候，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不可以么？”
般若：“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你是十夜。”
般若笃定地说完，十夜笑了：“你认识的是当年的我。你我真正相交也不过短短几百年，你又怎知当年的我是真实的我，现在的我又不是真实的呢？或许当年的我不会，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是会改变的。”
或许是守在静夫人的榻前，和着满室温馨可亲的曼陀罗华柔弱光线，十夜的语调也变得十分温和：“何况，当年我只是没有因为你而放弃这个世界，你又怎知，我就算不会为了你而放弃，又为什么不会为了他人而放弃呢？”
她人……指的是静夫人么？
呵，她不信。
般若笑了：“是啊，我相信人是会改变的。那个不会为任何人而放弃全世界的人，或许会变成可以为了某人而放弃的人，可是你是十夜，你不是普通人，你不会变的。”
般若说完，十夜许久没有答话，直到一勺一勺，缓慢而细腻地给静夫人喂完一整碗药，又替她擦净了嘴角后，才转过头，对般若道：“这里不适合谈话，会吵着静。我们去书房谈。”
十夜说完，直接大踏步走到了门边，为般若打开了门。
十夜知道般若知道书房在哪边，根本无需他带路，便做着一些看似绅士实则疏远的动作，让般若先行。
般若看着他的样子，却迟迟没有动。
半月不见，十夜憔悴了、沧桑了。
从来都让自己干干净净、不留一丝尘垢的他居然允许胡子拉碴充斥着脸颊。眼眶泛红充血，俨然许久没有休息的模样。
武瑞安会让自己露出疲态，但十夜绝对不会。
看到这样的十夜，般若突然有些信了。
他是真的、真的很担心静夫人。
……
……
“茶还是酒？”书房里，十夜问般若。
“都不要。”般若冷漠地。
她是来说正事的，不是来跟他闲话家常的。
“那就是茶。”
十夜没在意她的想法，挥了挥袖子，桌面上便出现了一整套的茶具。茶具之上山水流云作画，不尽雅致。
十夜亲自煮水煎茶，般若也不大好意思傻站着，于是在茶桌对面坐下。
“关于静……”般若一刻不停，开门见山。但她才刚开口，十夜便打断了她：“我们上次一起喝茶是什么时候？”
般若被他问住了。
愣了半晌，也想不起来。
不等般若回答，十夜又道：“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很少一起喝茶，哪怕在太平府，也是饮酒居多。”
一句话，便将般若的思绪带到了那些年。
那些年里，他们莳花、弄草、抚琴、饮酒、煮茶，什么都有过，但那时的心态全然不是对十夜，便作罢。
在般若的印象里，他们好像真的没有用自己最真实的身份，坦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最真实的面目，心平气和地喝过茶。
十夜微笑着：“所以，在这种时候，不要暗自揣测，更加不要咄咄逼人。安静享受一夕茶光，或许是更加不错的选择。”
十夜淡笑着，给般若添了一杯。
般若看着茶盅里清澈透亮的茶水，如饮酒一般，一饮而尽。
刚放下杯子，十夜还想再添茶，般若却捂住了杯口。
般若：“虽说跟你一起饮茶，对我来说曾是一件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显然，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说说看，关于静夫人，你到底怎么想的？”
般若目光灼灼，盯着十夜。
十夜见她非要问个所以然，便收回了给般若添茶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