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浑浑噩噩地醒来，然后浑浑噩噩地去帮松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什么心情下，把松音扔进了泉水里。她只知道等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松音已经只剩下骨头。
他对自己极其狠，不仅要求换脸，甚至连身形体魄都要变。
他把自己全身的血肉都剔干净了，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般若看着满地鲜血，目瞪口呆：“你究竟对玉夫做了什么，让你这般害怕他认出你来？”
刚刚她才尝过削肉的苦，还只是一点点而已，就疼得想打滚。而松音……愣是把自己全身都剔干净了，也没皱皱眉头。他将血肉一把火烧了，然后现在还拎着扫把在清扫周边的灰迹。生怕被玉夫察觉到一星半点的痕迹似的。
松音：“姑姑若是了解玉夫，就会知道，受这些苦与得罪他相比，还是要轻松很多的。”
“……”
般若闻言，更加不想知道了。她很怕自己了解得多了会后悔救这个人。于是还是眼不见、耳不听为妙。
松音对换肤的容貌没有什么要求，只要求在玉夫醒来之前完成。
“我尽力。”
般若也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情，凭着第四道宫家学来的生肌铸骨术，勉为其难去尝试。
“五官想要改变有些困难，不若退而求其次，让他认不出来即可，你的意思呢？”
她总归不大想毁他人容颜，换一种法子也是可以的。
松音没有拒绝，直道：“但凭姑姑吩咐。”
于是很快，松音完成了从一个弱质病娇美少年，到肌肉莽汉的转变。尤其头顶那六个戒疤，十分醒目，又恰到好处，让他看上去真的像个持庄稳重的得道高僧。
然而就算还是那个五官，但在胖了百来斤之后，脸看上去也与过去的模样没有半点相似。
如今的松音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和尚的模样，然而声音却仍然很是纤细，他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软绵绵地说一句：“阿弥陀佛。”
这在般若听来，居然还毫无违和感，好像他货真价实，本来就是一个得道高僧。
“除了‘阿弥陀佛’，你还会说别的么？”般若好奇。
松音摇头，坦然地回答：“不会。”
“那玉夫若与你问起佛道来，你怎么办？”
松音展演而笑，半点都不紧张：“姑姑尽可放心。就算我胡诌，他也听不出来。”
以他对玉夫的了解，玉夫干什么都有可能，唯独不会去读佛经。这个世上，他信邪、信鬼、信恶，唯独不会信佛。
他们往生六道众生都是被佛抛弃的人，世人甚至都轻蔑地叫他们：“饿鬼道人。”
他们从未被友好对待，也从来没有善念。他们遵从弱肉强食的法则，行走世间全靠坑蒙拐骗。
谈佛道？
做梦吧。
不过话虽如此，松音还是本着有备无患的原则，多做了些功课。
他至少到山下去，找个过路的鬼差买了本佛经。以免日后相处久了，他还是只会说一句“阿弥陀佛”，那就完蛋了。
“他们居然会卖给你。”
看着他把佛经拿回来，般若十分惊奇。
“不是我买的，是他们送给我的。”
松音比般若还要奇怪：“我一说自己是婆罗门徒，他们连通宝都不要了，直接送给我，还告诫我要多读多看，平心静气。他们……好像很同情我的样子，为什么？”
“……”
因为般若从前最喜欢教训人。除了经常在鬼君他们面前用佛经骂得他们哑口无言之外，惩罚人的方式也经常是抄佛经。
可谁曾想，最是得道，最是满口慈悲的道德楷模般若，会背叛鬼蜮，连累整个婆罗门沦为笑柄？
般若也不知道自己折腾了这一大圈得到了什么，或许她什么都没得到，或许……她得到了。
“你在想什么？”松音见般若神色飘忽，总觉得她心事重重的样子。
般若：“十夜……真的是因为生气，所以才把你送给我的吗？”
般若怎么想，都觉得古怪。
还有玉夫……按照松音的说法，袭臣是十夜身边一把明刀，而玉夫则是一把暗箭。他的名号虽不如袭臣响亮，但总归是行事阴暗狡诈，手段毒辣。
十夜接连把玉夫和松音送到自己身边，这就让她不得不奇怪了。
而且这个松音上来就托底，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了般若手里，大有一副忠心耿耿的架势。这让她险些都忘了他曾把自己推进慈恩寺的事实。
松音：“那时殿下只让我们等，可我们等了那么多年，他都没有进一步动作。眼看青城荒芜，玉树凋零，我实在不如袭臣公子听话，也不如玉夫淡定，等不下去了。”
于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把般若扔进慈恩寺去，妄想换回生机树根，但怎料想十夜拼着性命也要救回般若。
般若之于十夜的存在可想而知，定是比生机树还要重要，甚至超过了自己。
“良禽择木而栖，如是而已。”
松音一番话，让般若先是些许明白，接踵而至的就是更加困惑。
若说生机树在他们看来只能拿命去换，那也就是说，十夜一开始就是想拿她去换树？只是最后又因为什么原因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