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故国,张良的心中情绪特别复杂。
他原以为,天下英雄都皆以‘复六国,反暴秦’为大义。
可天幕上韩信的举措,却告诉他除了他们这些旧贵。
没有人会在意故国,不管是均田令,还是昭武帝在齐地所行的策略。
每一项,都超出了他的认知。
“子房,还是在为天幕之事烦忧?”
门被推开,一个苍老而醇厚的声音响起。
来人是一位须发花白,身着儒袍,眸子却异常明亮的老者走了进来。
正是,客居此地的郦食其。
“郦生。”
张良起身,对着老者微微一辑,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天下大势,已然因这天幕而变,良……心中实乱。”
郦食其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地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乱?老夫倒觉得,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放下酒樽,目光灼灼地看着张良,“子房,你还在执着于那‘韩国’二字吗?”
“五世相韩,此乃家国之恨,不敢或忘。”
面对郦食其话,张良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道,“若是要子房相秦,何以面对先父!”
“哼,《春秋》之义在于尊王攘夷,韩国无非过去晋国所分。”
郦食其说着,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口吻。
“周天子势微,何以为王?如今这天下,谁能平定战乱,使百姓安居,谁才是真正的‘王’!”
话落,郦食其目光灼热的看向张良,“你看那昭武帝,虽为秦人,但其行事是否暗合古之圣贤之道?”
“就以他天幕中收服那叫韩信的此辈而论,先以礼下之,再以利诱之,终以大义动之。”
“此乃是《孙子兵法》所言‘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上上之策,当今天下,谁人能及也?”
听着眼前之人的话语,张良一瞬间沉默了。
而郦食其明白,张良心中还有顾虑,长叹一声。
随即,便语重心长的说道:
“子房啊,《尚书》当中尚有云‘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你看看天幕中,昭武帝治下,百姓安居,百工兴盛,这不正是你我所求的‘王道乐土’吗?”
“难道,你要为了一个早已覆灭的韩国名号,你便要与这煌煌大势为敌,助纣为虐,让天下再陷战火?”
“莫要如此迂腐了!”
郦食其见火候到了,猛地一拍桌案,案上的酒杯都为之跳动。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心中的社稷,是你张氏一族的荣光,还是韩地万千百姓的性命?!”
“那昭武帝,已然将‘民’置于‘君’上,行的是真正的‘民贵’之道!”
“你若执迷不悟,最终不过是像天幕中那复辟的六国贵族一般,成为被大势碾碎的螳臂当车!”
郦食其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张良的心上。
他此番所言,自是有其目的的。
对于天幕上昭武帝,他早已经心仪良久。
如果是过去的暴秦,大秦法家色彩不改,郦食其是绝对不会事秦的。
正是因为有昭武帝的存在,让郦食其下定决心,为了力劝张良和自己事秦。
张良闭上了眼睛,天幕中昭武帝亲自下阶为他解开镣铐的画面,与此刻郦食其振聋发聩的质问,交织在一起。
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那片混乱的风暴,渐渐平息。
他端起酒樽,对着郦食其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良……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