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川要了一杯矿泉水,正准备闭目养神,旁边的张承业忽然开口了。
“海川啊,”
“听说你们荣阳的农业改革力度很大?”
赵海川睁开眼,他坐直了些,身体微微侧向张承业,做出倾听的姿态。
“是的张主任,我们主要是在土地流转上做了一些尝试。”
张承业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我听一些同志反映说你们步子迈得太大,
“毕竟,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还难啊。”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
承认有怨言就是工作没做到位,群众基础不牢。
否认有怨言就是罔顾事实,向上级撒谎。
赵海川脑中念头飞转,脸上却露出一个坦诚的苦笑。
“张主任您一针见血。”
“改革初期阵痛是肯定有的。”
“一些干部习惯了老办法,怕担责任。”
“一些群众担心土地流转出去没了保障。”
“有怨言,有疑虑,这太正常了。”
张承业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那你们是怎么解决的?”
“堵不如疏。”
赵海川的声音沉稳有力:“我们把所有政策、补贴、分红方案全部公开透明,贴在村委会的墙上,发到每家每户的手里。”
“干部带头,党员示范,先从自家的地开始流转。”
“最重要的还是用效益说话。”
“第一批参与进来的农户年底分红下来,一亩地的纯收入比过去自己种翻了两番。”
“白花花的银子拿到手里比我们说一百句都管用。”
“现在不用我们去动员,后面几批都是老百姓自己抢着报名的。”
他顺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
“这是我们去年的数据,全县农业总产值同比增长了,有几个老大难的贫困村去年也顺利摘了帽。”
张承业拿过本子,仔细看了看,然后还给了他。
“不错。”
他只说了两个字,然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云海翻腾,一望无际。
赵海川也靠回椅背,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
这个张承业到底是张承业的人,还是另有山头?
……
飞机降落在沿海S市国际机场。
S市方面派来了中巴车,将考察团一行人接到了下榻的五星级酒店。
办理入住时,赵海川分到的房卡是8818,走廊最尽头的一间。
这安排有点意思。
安静是足够安静,但也意味着离核心最远。
他没说什么,提着行李箱走过长长的走廊。
打开房门,房间很大,赵海川拉开窗帘,站到窗边。
白天的交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赵海川掏出烟,点了一根。
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个棋盘既然已经摆下,那执棋的人可就未必是你们了。
……
欢迎晚宴设在酒店的旋转餐厅。
S市的陪同领导很热情,气氛搞得相当活络。
张承业作为团长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致辞,引经据典,官话套话信手拈来,滴水不漏,引来阵阵掌声。
赵海川坐在席间,安静地吃着菜。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了一个角落,不算起眼。
他一边应付着身边人的敬酒,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桌上的每一个人。
S市的领导,哪个是实权派,哪个是陪衬?
自己这边的考察团成员,谁在主动结交,谁在暗中观察?
酒过三巡,清远县的王大伟县长端着酒杯凑了过来。
“赵书记,我得敬你一杯!”
赵海川连忙起身:“王县长,您太客气了。”
两人碰了一下杯,王大伟一口干了,然后压低声音说:“赵书记,你们荣阳开发区那个新能源项目搞得是真牛啊!”
“听说技术都是国内顶尖的,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呗?”
“到底是怎么把这么个金凤凰给引过去的?”
桌上立刻有好几道目光投了过来。
谁都知道,这个项目是荣阳县的一号工程是赵海川的得意之作。
王大伟这个问题看似请教,实则是在挖他的底。
赵海川笑了笑,也喝干了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