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风波,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太子李轩非但没有被拉下马,反而以退为进,将所有弹劾他的言官死死地绑在了自己“彻查逆案”的战车上。
退朝的钟声敲响,百官们怀着复杂至极的心情鱼贯而出。
御史大夫刘秉忠走在人群中,只觉得后背的朝服早已被冷汗浸透,那张平日里因刚直而显得刻板的脸,此刻灰败得如同死人。
他被太子当众架在了火上,成了专案组的“领头人”。
查,还是不查?
查,必然会得罪那两位手眼通天的皇子,死无葬身之地,不查,便是欺君,更是坐实了自己弹劾太子只是为了党同伐异,毫无风骨可言。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二皇子和三皇子,只见那两位殿下也是面色铁青,脚步虚浮,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们精心策划的“借刀杀人”,结果刀没伤到人,反而被太子夺过去,架在了他们所有人的脖子上。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东宫的内侍总管王富贵,迈着小碎步,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谦恭笑容,分别走到了几位皇子的面前。
“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我们太子殿下说了,兄弟之间许久未曾好好聚聚,今日之事,或有误会,说开了便好。特在东宫备下薄酒,想请几位殿下赏光,叙一叙兄弟之情。”
这番话说得客气,但听在李湛和李毅的耳朵里,却不啻于催命的符咒。
鸿门宴!
这三个字瞬间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刚刚在朝堂上掀起腥风血雨,转头就要把人请到自己家里吃饭?这位太子殿下的行事风格,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去,还是不去?
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谁知道李轩那个疯子会在酒里下毒,还是在殿内埋伏刀斧手?
不去,就是心虚,就是不给太子面子,等于向全天下宣告,自己就是那个幕后黑手。
李湛的拳头在袖中握得咯咯作响,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脸色难看的李毅,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惊惧和无奈。
他们,没得选。
“太子弟弟有此雅兴,做哥哥的,岂有不从之理?”李毅最先反应过来,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请富贵总管回复太子殿下,我等一定准时赴宴。”
其余几位皇子,包括平日里不问世事、只爱读书的四皇子李杰,醉心于山水之间的五皇子李贞,以及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七皇子李逸和年仅十三岁的八皇子李胜,也都纷纷点头应下。他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股山雨欲来的气息,也让他们不敢有丝毫违逆。
入夜,东宫灯火通明。
与白日的肃杀不同,此刻的议政殿内,暖意融融,丝竹悦耳,宫女们如同穿花蝴蝶般,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送上宴席。
李轩高坐主位,身旁是面带薄纱,身穿粉色宫装,清丽绝尘的太子妃萧凝霜。
他换下了一身太子常服,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锦袍,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挽着,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看起来不像是权倾朝野的储君,倒像个风流不羁的富家公子。
“几位哥哥,还有弟弟们,都别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里。”李轩端起酒杯,笑呵呵地说道,“今日在朝堂上,让几位哥哥受惊了。主要是父皇和那些言官们太较真,一点小事,非要闹得满城风雨。来,弟弟我自罚一杯,给哥哥们赔罪了。”
说罢,他一饮而尽。
李湛和李毅皮笑肉不笑地端起酒杯,也跟着饮了。酒是好酒,入口醇厚,但流进肚子里,却比冰水还要冷。
小事?擅调亲军,血洗山寨,拿下封疆大吏,这叫小事?
他们现在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李轩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四哥,听说你最近在钻研前朝的《营造法式》?改日可得来东宫给弟弟我讲讲,我正打算把这东宫修葺一番,总觉得匠人们造出来的东西,缺了点文气。”李轩将目光转向了有些局促的四皇子李杰。
李杰是个书呆子,闻言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道:“太子弟弟若是喜欢,我明日便将我的注解心得送来。”
“五哥,上次你送来的那幅《秋山行旅图》,凝霜喜欢得紧,日日挂在书房里看。她说,你的画里有真山真水,不似那些宫廷画师,匠气太重。”李轩又笑着对五皇子李贞说道。
李贞平日里最是逍遥,闻言也是哈哈一笑:“太子妃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几幅得意之作,明日一并送来便是。”
气氛似乎在李轩的刻意引导下,变得融洽起来。
他又逗了逗看起来有些怕生的七皇子李逸,问他功课如何,还抓了一大把点心塞给年纪最小的八皇子李胜,惹得小家伙眉开眼秀。
他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兄长,关心着每一个弟弟。
可他越是这样,李湛和李毅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这是一种无声的酷刑。
李轩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他可以和任何一个兄弟和睦相处,唯独除了心怀鬼胎的人。
他在不动声色地分化他们,孤立他们。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李轩忽然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说起来,这次凝霜遇袭,我这心里,始终是堵得慌啊。”
来了!
李湛和李毅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毕露。
李轩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三皇子李毅的脸上,笑得意味深长。
“三哥,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懒散惯了。皇位也好,权势也罢,说实话,我都没那么在乎。若是三哥你想要,跟我说一声,我让给你便是。何必呢,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女人?”
这话一出,李毅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猛地站起身,又惊又怒:“李轩,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敬你是太子,才处处忍让,你怎可如此血口喷人!”
李轩脸上的笑容不变,又将目光转向了二皇子李湛。
“二哥,你也是。你我兄弟一场,斗了这么多年,也算知根知底。你想当皇帝,我理解。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凝霜身上。你忘了赵雨柔是怎么回事了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李轩的刀,不够快?”
李湛“砰”地一声将酒杯砸在桌上,霍然起身,双目赤红地瞪着李轩。
“李轩!你休要仗着父皇的宠信,在这里含血喷人!你说是我做的,可有证据?!”
“证据?”李轩笑了,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冰冷的杀意,“我杀人,需要证据吗?”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如鹰隼般,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