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是皇城最深处的一道腐烂伤口。
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霉菌、血腥与绝望的气味,顺着石壁渗下来,凝成水珠,滴答作响。
姜维被铁链锁在墙上,一身囚服早已看不出原色,头发散乱,曾经精于算计的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平静。他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个身披玄甲,煞气未消,一个素衣静立,沉寂如水。
“姜大人,”谢绪凌先开了口,他的腔调平直,不带任何情绪,却比刀锋更利,“玄甲军围剿皇陵乱党,缴获你与赵王往来密信三十七封。京畿卫戍营副统领招认,是你亲自传令,命他放弃城防,放黑莲教入城。这些,你认不认?”
姜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发出干涩的笑。“成王败寇,事已至此,认与不认,有何区别?将军要我的命,拿去便是。”
“你的命?”谢绪凌往前一步,脚下的铁靴踩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的命,太不值钱了。”
他侧过头,对慕卿浔说:“把他家人的名册拿来。”
慕卿浔没有动。
她只是看着姜维,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黑莲教的‘惑心烟’,是他们的圣物。据我所知,此物由历代圣女掌管,从不示人。赵王是怎么拿到的?”
姜维那死灰般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慕卿浔,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当然知道。”慕卿浔的语气依旧平淡,“‘惑心烟’能乱人心智,寻常人沾之即疯。祭天大典上,禁军之所以会突然倒戈,不是因为他们忠于赵王,而是因为他们中了‘惑心烟’的毒。此物无色无味,需以特制香炉催发,而那种香炉,就藏在祭天台的基座里。我说的,对吗?”
谢绪凌的拳头在身侧攥紧。这些细节,是她从未对他提过的。她总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面对着这些最阴诡的算计。
姜维不作声了,他把头垂得更低,像一尊顽抗的石像。
“你不说,我也能查到。”慕卿浔继续道,“只是时间问题。姜大人,你是个聪明人,该清楚赵王已经是一枚弃子。你为一枚弃子陪葬,值得吗?你的家人,也该为他陪葬吗?”
“你休想用我家人要挟我!”姜维咆哮起来,铁链哗哗作响,“我姜维一人做事一人当!”
“很好。”谢绪凌接过了话头,他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我成全你的‘一人当’。来人!”
两名狱卒应声而入。
“把他儿子,姜文,给我带到诏狱来。”谢绪凌的命令冰冷如铁,“我倒要看看,姜大人的骨头,是不是比他儿子的更硬。”
“你敢!”姜维目眦欲裂,整个人疯了般挣扎起来,“谢绪凌!你这是动用私刑!你不配为护国将军!”
“私刑?”谢绪凌笑了,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暖意,“当你放叛军入城,当皇陵血流成河的时候,你怎么不跟那些枉死的人谈规矩?现在,你跟我谈规矩?”
他转向狱卒:“还愣着做什么?去!”
“不要!”姜维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整个人都瘫软下去,铁链绷得笔直,几乎要勒进他的皮肉里,“我说……我说!求你,别动我的家人。”
谢绪凌挥了挥手,狱卒躬身退下。
牢房里又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姜维粗重的喘息。
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虚脱的腔调开口:“不是赵王……从一开始,就不是他。”
慕卿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