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孤院递明眸,便利店续魂契
冥界的忘川总飘着化不开的雾,赵吏靠在轮回台的石柱上,指尖转着那枚刻“金记”的黄铜剪子。剪刃映着彼岸花的红,像极了阿金当年在战壕里染血的指尖。这百年他渡了数不清的魂,却总在午夜梦回时听见少年的声音——“先生,我妹妹阿芹还在等我”,然后从黑暗里惊醒,摸到眼窝时,还能想起当年盲魂咒的刺骨疼。
洛尘踏着雾走来时,赵吏正把剪子贴在眉心,试图感应阿金的转世气息。“别费力气了,他在人间的命格藏得深。”洛尘递来一块泛着暖光的“寻魂玉”,玉上浮现出北方小城的轮廓,“新华国成立那年投的胎,刚出生就没了眼睛,父母和妹妹在他三岁时出了车祸,现在在城郊的‘向阳孤儿院’。”
赵吏猛地攥紧寻魂玉,玉上的暖意烫得他手心发疼:“又是眼盲?就因为当年他把眼睛给了我?”
“因果轮回,欠的总要还。”洛尘的声音沉了些,目光穿过忘川望向人间,“但他这一世的苦,也是为了帮你续上没断的缘。你若真觉得欠他,就去把该还的还了。”
1995年的冬天,北方小城下了场大雪。向阳孤儿院的铁门锈迹斑斑,院子里的老槐树上挂着几个破灯笼,风吹过的时候,像亡魂在轻轻叹气。赵吏裹着洗得发白的棉袄,扮成来送物资的志愿者,跟着院长走进活动室。
三岁的夏冬青正坐在角落里,背对着人群,小手摸着一个缺了耳朵的布兔子。他的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碎雪,是院长早上带他去院子里玩时沾上的。“这孩子命苦,生下来就看不见,爹妈和妹妹没了后,就更不爱说话了。”院长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极轻,“有时候抱着布兔子坐一天,说那是妹妹生前玩过的。”
赵吏的脚步顿在原地。布兔子的耳朵上缝着块蓝布,和他记忆里阿金军装的颜色一模一样。他走过去时,夏冬青突然抬起头,小鼻子动了动:“叔叔,你身上有……血的味道,还有点香。”
“是芹香。”赵吏蹲下身,声音放得比雪还软,“你怎么知道?”
“梦里闻过。”夏冬青的小手抓住赵吏的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梦里有个穿军装的哥哥,身上也有这个味道,他说要给我剪窗花。”
赵吏的喉咙突然发紧。他从怀里掏出个木盒,盒里垫着阿金当年的半块芹香饼——那是他珍藏了百年的物件,饼早没了味道,却还留着淡淡的香气。“你叫冬青?夏天的冬,青草的青?”
“嗯!”夏冬青点点头,小脑袋轻轻蹭了蹭赵吏的袖口,“院长说,我生日在夏天,可那天院子里的冬青草没枯,所以叫冬青。叔叔,你是谁呀?会像梦里的哥哥一样,给我剪窗花吗?”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赵吏打开木盒,里面躺着两颗泛着温润光的“眼珠”——那是他用阿金的眼魂,混合冥界“阴阳髓”炼了三十年的“阴阳眼”。眼瞳里映着细碎的光,像把星星揉碎了装在里面。“这是能让你看见的东西,想试试吗?”
夏冬青看不见木盒里的物件,却能感觉到一股暖流传过来,他乖乖地闭上眼睛:“能看见院长吗?能看见院子里的雪吗?”
“能。”赵吏的指尖沾着魂力,轻轻将“阴阳眼”覆在夏冬青的眼窝上。咒文从他唇间溢出,像细流钻进孩子的魂灵里。夏冬青的睫毛颤了颤,再睁开时,先是迷茫地眨了眨,然后突然笑起来,小手指着窗外:“雪!是雪!院长,你看树上的雪!”
院长刚走进来,就看见孩子睁着眼睛笑,手里的搪瓷缸“哐当”砸在地上,热水溅了一地:“冬青……你能看见了?”
“院长!我能看见你头发上的白霜!”夏冬青扑进院长怀里,小脸上沾着泪,却笑得格外亮。赵吏趁机退到门口,把那枚黄铜剪子放在夏冬青刚才坐的椅子上,剪刃朝着孩子的方向,像是在默默守护。
走到孤儿院门口时,赵吏听见身后传来夏冬青的喊声:“叔叔!你还会来吗?你还没给我剪窗花呢!”他脚步顿了顿,却没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离开,更怕这脆弱的因果,被他的不舍搅乱。
洛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告诉他真相,是对的。他这一世该有自己的人生,等他长大,会自己想起该记的事。”
赵吏望着孤儿院的窗户,那里亮着暖黄的灯,夏冬青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我会看着他的。”他把寻魂玉收进怀里,“等他需要的时候,我再出现。”
这一等,就是十九年。
2014年的秋天,南方城市的大学城里,夏冬青正抱着一摞传单,站在烈日下发呆。他的眼睛很亮,却总在看向空气时皱起眉——刚才有个穿校服的女生飘过去,手里攥着张没送出去的情书,哭着问他“能帮我把这个交给隔壁班的男生吗”。
这样的场景,从他在孤儿院能看见东西那天起就没断过。室友觉得他“神经兮兮”,聚餐时从不叫他;兼职的奶茶店老板嫌他“总对着空气说话”,把他辞退;就连唯一亲近的院长,去年也走了,临走前只给了他一个木盒,里面装着那枚黄铜剪子,说“是当年给你眼睛的叔叔留下的”。
眼看就要交学费,夏冬青揣着仅剩的几十块钱,在出租屋内刷招聘信息。屏幕上跳出一条奇怪的启事:“444号便利店招店员,要求:能熬夜、不怕黑,工资是同行两倍,包吃住。地址:城西区黄泉路44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