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何平安穿着一身崭新的户部官服,踏进了那座朱漆大门、气势恢宏的官署。
官服是上好的云锦裁成的,胸前的补子上绣着鹭鸶,在晨光下泛着银白的光,可他心里,却远不如这身官服来得光鲜。
他被分派的度支清吏司,在户部最偏僻的一个角落,屋子不大,光线昏暗,空气里飘着一股纸张发霉和陈年墨迹混合的味道。
司里的几个老吏员,见了他这个新来的、毛都没长齐的主事,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自顾自地喝着茶,翻着账本,将他当成了透明人。
郎中是个年过半百的山羊胡老头,姓周,见了他,只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便指着墙角那堆积如山的、落满了灰尘的旧账册道:“何主事,既然来了,就别闲着了。”
“这些是江南漕运积压了三年的旧账,前几任主事都没理出个头绪来,你年轻,眼神好,就辛苦一下,把它们都核对清楚吧。”
这话说得客气,实则就是将一个天大的烂摊子,直接甩到了他脸上。
何平安知道,这是官场上最常见的下马威,他没有恼,也没有辩解,只是对着周郎中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下官遵命。”
然后,他便挽起袖子,一个人,默默地在那堆积如山的故纸堆里,开始了他京官生涯的第一天。
他看得极为仔细,每一笔款项的进出,每一张票据的真伪,他都要反复核对,遇到疑点,便用朱笔在旁边细细地标注出来。
一天下来,他只看了不到三本账册,却已是头昏眼花,腰酸背痛,司里的其他人早已下值回家,整个屋子只剩下他一个人,和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
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京西宅院时,迎接他的,却是一室的温暖与光明。
刘雨兰早已等在门口,见他回来,连忙心疼地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我的儿,累坏了吧?快洗把脸,你姐姐和姐夫给你备下了好酒好菜,就等你了。”
堂屋里,一张巨大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肴,那香气,足以驱散任何疲惫与烦忧。
正中央,是一锅热气腾腾的“佛跳墙”,是何青云特意让王师傅从醉仙楼请来的大厨,用温泉庄的老母鸡、火腿、鲍鱼、海参等十几种山珍海味,文火慢炖了整整一天,那汤色金黄浓郁,香气醇厚得仿佛能粘在人的骨头缝里。
旁边是一盘“清蒸螃蟹”,用的是刚从阳澄湖快马加鞭运来的大闸蟹,个个膏肥黄满,只用紫苏叶和姜片清蒸,最大程度地保留了其本身的鲜甜,蘸上凌煕特调的姜醋汁,简直是人间至味。
还有一道“水晶肴肉”,猪蹄膀经过反复的腌制和熬煮,肉皮晶莹剔透,肉质鲜嫩弹牙,切成薄片,配上细细的姜丝,入口即化,肥而不腻。
李重阳则亲自温上了一壶窖藏了一年的“汉寿陈酿”,琥珀色的酒液在白瓷酒壶里微微晃动,散发出醇厚而内敛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