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房杜皆为臣(2 / 2)

像今天拿过来的镜子大约比穿衣镜的三分之一还小一点,可以镶起来做成梳妆镜,做起来就比大穿衣镜省功夫。那边打算把手持镜作为主要货物,梳妆镜作为高档货,穿衣镜作为特供的奢侈品,就是因为水银镜做起来还是麻烦了点。

好在秦汉那边都在进一步研究银镜工艺,李世民现在没有条件试验,只能当伸手党了。

现在房玄龄和杜如晦照着如此清晰的镜子,都不由摆弄了半天,才再度目视李世民,杜如晦笑道:“二郎不要再故弄玄虚了,特意拿与我们看,又称是宝物,想来是与二郎有关吧。”

不然这镜子虽然不凡,可称宝物到底还差了些。

“不错。”李世民将另一面镜子的红布也揭开,往镜面上呵了口气,用手在上面写了二字,看向二人,“其实不是胡人贩来的,而是这里。”

雾气上写的字很快消弥,但两人都看得分明,写的乃是“瓦岗”二字。

这大半年下来,瓦岗寨的势头已经起来了,虽然还没有向外扩张,只在河上劫船,但这里离洛阳太近,房杜二人都听说过。

这下二人都是一惊,房玄龄失声:“瓦岗寨与二郎有联络?”

“若我成事,瓦岗寨就是我的人。”李世民看着他命中注定的臣子,笃定地说,“而我有两位相助,又怎会不能成事呢?”

在房玄龄、杜如晦的惊骇中,李世民将他与翟让相交之事娓娓道来。其实玻璃窑、水银镜都只是添头,翟让没有这些也能维持瓦岗寨的运转。但他接受了这些,就是默认了李世民在瓦岗的地位。送这镜子过来,也不过是表达这样的心意罢了。

毕竟从秦至今,也就只有一个刘邦是起于草莽的平头百姓。乱世中的草莽英雄有一方之主,却没有天下之主。如今更是重出身,某些方面甚至比秦末的时候还更严重。李世民就知道他父亲李渊称帝后连刘邦都看不起,而颇以身份为傲。窦建德和王世充里头选了窦建德斩首却留下王世充,也是因为两人家世不同,出身有别。

对此他不予置评,只能说时下就是这个风气,翟让等英雄就算造反了,也难以抹除这样的意识。李世民的身份,就是翟让被逼落草为寇后的希望,本能地就自视低了一头。

杜如晦眼睛微闭,手指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衣角。他想到皇帝总是巡幸江南,留在江都不回东都和西京;他想到瓦岗寨就在洛阳数百里外,现在势小,将来就不好说了。一旦有事,这便是支奇兵。但草寇的战斗力有限,还是要有精兵。

“二郎,你得要个武职,要有自己的兵!”他斩钉截铁地道。

“我知道,我在争取,只要有机会,我怎么也要争一争。”李世民说。

他想的是杨玄感谋反,还有雁门之围。这两次事件里若是争一争,或许真的能脱离父亲的羽翼,自己独立出来。

今天与房杜二人把话说开,李世民十分高兴,举起他的果汁诚挚地道:“我虽年少,却如我名,有济世安民之心。愿与二位共勉,以杨广为鉴,收拾河山,为百姓开太平之世。”

房玄龄与杜如晦正了脸色,双手捧起酒盏,与李世民碰杯,一饮而尽,而心中激荡,难以言表。

转过年便是大业八年,杨广第一次征辽,以为亲征必胜,意气风发。路途中有后方随粮草一起送来的琉璃镜,令他啧啧称奇,令人多加采购,待他凯旋后赐于后妃及群臣。

而瓦岗寨中,又一批粮食悄然运了进来。

现在翟让将玻璃窑看作心头肉一样,重兵把守。制作水银镜的地方更是闲人莫近。因为他亲自看过全程,方法实在不难,叫人学去了顿时就卖不出价了。

他现在也有了数千人马,人吃马嚼的花用不少。虽说在荥阳、梁郡劫掠船只也养得起部众,但哪有这样的买卖稳定又来钱。

郭通更是在投奔的贫苦百姓中把工匠都挑了出来,找了几个好手艺的木匠、银匠,做了好些个镜框,把镜子镶上去往外卖,价格更是翻了倍的往上跳。

尤其是带手柄的小圆镜,用金银或铜作框,卖出去的价虽然便宜不少,但也远超成本,还特别好卖。

一面小圆镜,足能卖出百金。只可惜穿衣镜所用大块玻璃的气泡问题不太好解决,得靠匠人的手艺才行,急不来。

而这些高价的镜子其实还不是主要货物,更多的还是那些吹制的玻璃器,是瓦岗如今最稳定的财源。

翟让找来的商人朋友已经不敢做了,怕被人劫杀。因为现在还好,但再出货,肯定会有人怀疑这不是胡人从远方贩来的。

而且他已经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应该是东郡本地的人。这让翟让有点头疼,考虑从军中挑胆大心细又有武艺的结队出去,卖完了就跑,下次再换人。但这样不容易建立人脉,不是经商的道理。

瓦岗寨的人多出于东郡,后来投奔的单雄信、徐世绩等人虽然不属东郡,但也相邻。所以他们没有在东郡活动,每次劫道都是去荥阳、梁郡的汴水。

这还是一开始没钱,以及为了把声势打出来,自打单雄信等人投奔,水银镜产出,翟让都不怎么出去打劫了,只在瓦岗操练士卒,以及琢磨生意经。

因为卖玻璃器的钱已经足够养兵了。

三月底,隋炀帝亲征,大军至辽河。

四月中,郑会与陈说驾车来到了瓦岗寨。

郭通正在盯玻璃器那边的事,杨功迎了出来,欢喜之余又有讶异,“出了什么事,要你们一起来?是阿郎那里有事交待?嗬!这么两辆车,都装了什么东西?”

“以后阿郎交待什么,可不用我们传信了。就是你和郭大又要用功一阵。”郑会只是笑,却不说车上是什么,让他在郭通住的地方找个屋子放。

翟让也闻讯赶来了,见他们也不喊人,亲自轻手轻脚擡了两样物事入内,同样好奇,不敢轻易去动,在旁问道:“又是什么宝贝,可能与我说?”

郑会擦了把汗,将宝贝细细擦拭了一回,道:“等郭大回来一起说罢,也省得要讲两次。”

郭通正盯着人吹玻璃,听人来报,忙往自己住处走,没走几步一琢磨,停住步子吩咐来通报的小卒:“劳烦你再走一趟,去请魏先生一起过来。”

不止他们,单雄信、徐世??、刘黑闼等人听闻消息也都自发过来。他们到了瓦岗后自是认翟让为主,但后来也隐隐发现,那个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被默许掌握军机。

不多时,寨子里又建起了玻璃窑,花很大功夫做出了水银镜,又卖到了洛阳。

有心打探加上翟让并没有着意隐瞒,他们便知道翟让竟然背后还有人。这多少有点动摇军心,是翟让将他们聚在一起,开诚公布地谈过一次,才使他们暂且安心留下。

翟让那时道:“我等聚众起义,初不过是因为皇帝无道,压榨过甚,百姓走投无路罢了。但诸位兄弟细想,就算是汉高祖刘邦以布衣取天下,前头也有陈王兵败身死。我等草莽,诸位自问,真能夺了这天下么?”

单雄信不服叫道:“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不过说是这样说,他到底也没能慨然说出吾等何不能取天下的豪言。当时众将低首,神色均有些黯然。

“不能夺天下,那我等下场,无非投明主而于新朝立场,又或是轰轰烈烈做过一场,身死也不枉来世间一场罢了。”翟让说到此处,双手端起酒盏,对来投他的众人诚恳言说,“于我翟让,后者也未尝不可,但若是有前路可走,难道偏要不走吗?”

徐世??便问:“兄长究竟投了何人,做着何官,又怎么认定他有夺天下的本事?”

“还要叫兄弟们恕罪,人多口杂,这造反的大事不能泄露出去,倒叫我害了他性命。他与我有约在前,若是他能成事,瓦岗军便要投他;若他不能,我等自去行事。郭、杨两位小兄弟就是他派来助我,你们也见到他们的能耐,那都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弟子。如何?诸位若信我,便且行且看。”

这番相谈之后,众将才按捺下来。也是他们见郭通确实是个干才,把瓦岗军包括后勤在内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一问出身,亦不过是农家之子而已,还不如他们呢。能有这样的长进,显然是教他的人有本事。

今天听说郭通与杨功的主人又派了人来,他们岂有不来看的道理。

一时间都拥在了郭通的住处。等郭通携那魏先生来,正招呼大家入座的翟让一看那挂着脸的道士,哟了一声:“魏老道怎么也来了?”

郭通笑道:“魏先生有才,我想向我家阿郎推荐。”

翟让的表情特别明显,明显的嫌弃。魏道士把脸扭向一边,比他还气。

他自负才华,心高气傲,却家境贫寒屡屡碰壁。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得官,半路却还被劫了过来。当时在船上徐世??问他会不会炼丹,他怕一声不会直接被砍,硬着头皮说会。

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本想到这些草寇的老巢,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匪首,然后找机会跑路,却没想到翟让真的只想让他炼丹,把他丢到了烧窑的地方。

好在烧窑的管事郭通却是个心软的,虽然发现他对炼丹一窍不通,却也没难为他,让他帮忙打下手。结果平时聊天,他觉得郭通也有几分才华,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倒叫郭通又把他逮着了,说要推荐给自己主人。

魏道士都烦透了,他不想当土匪的狗头军师!

但是翟让知道他不会炼丹之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口一个魏老道,嫌他白吃饭。把他带上山的徐世??丢了面子,更不高兴,见到他脸色就挂下来,魏道士又不服。

一群盗匪还瞧不起他来了。

也不知道郭通的阿郎是什么人,能不能哄几句放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