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两个人至此陷入对峙。一时间,沉寂落针可闻。
萧弘玄看着盈盈而立的少女，心道，“不愧是泷若明珠,想得恁周到了。”
徐家父子三人亦看了过去,徐景亦在咧嘴傻笑，其余二人神色还算平津,可眼底欣慰和骄傲交织、明晃晃。
陈元初的嘴角细微地勾了勾。
而不远处,秦如烟藏于宽袖之下的手指在众人视线的盲点有一搭没一搭的抠着掌心，她压在眼底的那抹冷意,倘若单独抽出,尖锐能刺骨。
她实没想到,袁知弗来势汹汹,最后却是这般收场,白瞎了她透露给他的细节。
她以为总能让顾绍卿这乖戾的玩意儿失去些什么,结果他只是坐在那儿,神色都没变过。事情都快了结了,剑圣甚至都还没出手。还有大殿下......
对付他，好像越来越难了。
秦如烟不曾想到的是,顾绍卿并不若表面上那般平静。
他的欢喜,隐秘而细微，只有他自己知晓。
在顾家人又一次以各种因由隐身时,仍有人愿意为他披荆斩棘，不问他需不需要。
诚然,袁知弗所说之事和它会带来的后果他都不是很在意，但毫无疑问地,那种被人护在身后的感觉是极好的。
对峙过后，袁知弗到底是签了一纸确认函给陈夕苑,保证今晚这事儿蝴蝶苑开始亦终止于蝴蝶苑。
陈夕苑这才肯放他走。
他走后，陈元初望向下位众人，“郡主的话，诸位可听懂了？”
柔和的语调藏了威压，笔直向众人袭去。
众人皆应。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t，无论是顾世承还是众宾客，皆无心再继续了，客套一番后变草草收了场。
顾绍卿将如蜚老人的礼物交与顾世承后，又与顾夫人和两位哥哥打了声招呼，随即离去。从头到尾，他表现得仿佛没瞧见顾世勋那一家一般。
陈夕苑亦步亦趋，恍若她只要离开了，顾绍卿就能给人欺负了去。
顾世勋气得险些自燃，然而就和从前一般，他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禁想，这得亏不是玄昌长公主的儿子，要是的话，怕是越发嚣张乖戾不可控了。
顾绍卿和陈夕苑出了顾府，发现先他们一步离开的萧弘玄还搁马车旁站着，一如既往的花里胡哨，能点亮夜色的俊逸明朗。
经过今晚，陈夕苑对他越发的有好感了。当然了，这种好感并不是女子对男子的那种暧昧情愫，是一种对趣味相投的同盟才有的。再升华些，便是友谊了。
一见他，便径自走了过去，笑意自然盈面，“怎么还没走？”
萧弘玄：“等你们。”
陈夕苑：“？”
萧弘玄看到先前冷艳又聪颖的郡主殿下这会儿幼鹿一般的乖巧懵软，不禁笑了声，“我找顾三说几句话。”
“私下说，你不介意吧？”
陈夕苑笑，“当然不介意。”
随后瞥了眼顾绍卿：“那我先回去了，你用飞的罢，极快，空气还新鲜。”
顾绍卿：“......”
目送陈夕苑上了马车，顾绍卿的目光才撤回，“说。”
虽然仍是惜字如金，但那语气较之先前的每一次都要柔和。萧弘玄颇为受落，心想今儿这波表演，可太值得了。
面上，他回说，“换个隐秘点的地儿。”
话落，顾绍卿便拎起他掠至顾府的一片房顶，偏寂处，除了星月，再无半点光。
抵达，松了萧弘玄。
被当做行李拎来拎去的萧弘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我没轻功吗？要你多此一举。”
顾绍卿淡声：“我比较快。”
萧弘玄：“......”显摆什么？刚还不是要靠小爷我为你冲锋陷阵。
“什么事？”看他不言语，顾绍卿主动开了口。
萧弘玄顿时忘记了生气，“顾三，先前我在酒宴上说的话，有些真有些假。”
顾绍卿闻言，黑眸忽然染了黯色。
萧弘玄兀自往下说，“我的姑姑确实叫萧元瑶，但她不是记忆错乱，她是逢一段时间就会丧失一部分记忆。有时候，她会忘掉自己的名字，但她一直是个很乐观的人，很是会苦中作乐。忘了名字也不打紧，她会给自己取新的，还乐呵呵地对家人和侍从说，她是个幸运的人，她可以拥有很多美好的名字。”
顾绍卿大概猜到了萧弘玄接下来的要说的，但他对真相陡然生出了抗拒。因由几何，他不愿深究。
“今儿就到这吧。”
萧弘玄哪里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但他不欲拖延了。这件事不仅牵扯到自己的姑姑，亦是自己来到这泷若的目的，太过重要了。若是这会儿不说，他怕是整晚都睡不着了。
“不行，我必须说完。你想听就听，不想听你可以即刻就走，反正我也追不上你。”
“我的姑姑，真的有一度唤做萧安盈。她遗落民间多年也是真的，她消失的时间线和你的成长线是重合的。”
“我的姑姑，真的有可能是你的母亲。”
这一句之后，顾绍卿欲走，可他的脚迈不动了。他停留在原地，但是这也是他的极限了，他无法言语。
萧弘玄给了他些时间缓和才又继续，“你可愿随我去玄昌确认一番？”
“是，皆大欢喜。不是，也没有损失对不对？”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永远把你当兄弟看。”
萧弘玄所说，顾绍卿没有一点怀疑，但此时此刻，他的心乱得很，什么都无法细思。
“给我点时间，晚些再答复你。”
说罢，甚至没给萧弘玄反应的时间，便径直离去。顾绍卿离开后，偌大的屋顶就只剩萧弘玄一人了，他默坐了会儿，觉得这块森冷瘆人，赶忙离开了。
岂料双脚才落地、王圣英才回到他的身旁，一蒙面黑衣人如风掠至他面前，恭敬行礼后，“五皇子，大殿下邀您野芙蓉一聚。”
萧弘玄步入野芙蓉最高层时，里面只有陈元初一人，敞亮空寂。燃的香也同之前不同，偏冷调，沉浸其中，浮躁一寸寸被洗去。
“殿下。”
萧弘玄当即打了声招呼，随即加快脚步朝陈元初而去，身上的饰物随着往前的趋势哐哐作响。
陈元初朝他笑笑，慈爱尽显：“小殿下过来坐。”
片刻后，萧弘玄没有任何拘谨地坐在了陈元初的面前，他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今儿可是两位殿下的会面，了不得啊。”
陈元初：“谁说不是呢？”
这话后，此间气氛忽而凝滞，缘由几何，两个人心知肚明。
末了，是萧弘玄先开的口，“殿下可是想问今日袁知弗提及之事？”
陈元初：“是。小殿下可是私下见过三郎了，说了些什么？”
被人盯了，萧弘玄也没恼，反而是心间舒坦。先前他对顾绍卿一见如故，任他再如何冷漠尖锐他也不曾怕过他，还不由自主地对他好......他也曾生出疑惑，如今，这些疑惑通通得到了解答。
因为顾绍卿，同他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