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没好报,说的就是她吧?
不识好歹,说的就是他吧?
娇人儿的心疼一瞬被气恼绞没了,兀自偏过头赏夜景,一个字再懒得和他说。
蓬下自此无声,过了许久,陈夕苑忍不住侧眸看了眼,顾绍卿竟真的睡着了。
他坐在她的身侧不远处,背靠着软垫,一双大长腿随意伸展,那总是透出厌世清冷感的双眸微阖,冷冽的光被藏掩,再经柔和灯光一淬,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柔和慵懒,像只沉睡了的豹子。
他的睫毛,细密而纤长,竟比她的,还要长。
陈夕苑不禁有些嫉妒,更是被这嫉妒催促着探出手。隔着近,只消须臾,指尖就要触到顾绍卿的睫毛了。
陈夕苑忽而清醒,指尖悬于半空轻轻颤了下,而后往手心的方向缩了缩。
心里不住碎碎念,
“陈夕苑你想要做什么?拔他的睫毛?嫉妒心怎地如此之强?”
“不可以!万一被逮住,你的手还要不要了?”
“可是好想摸一下,瞧瞧是软是硬。”
“哥哥的娘亲定是个长睫毛的大美人,以前见过顾家二爷,他的睫毛,短得都要寻不着了。”
......
理智和渴望争斗了好一会儿,终然理智强盛,还是败给了这份突如其来的渴望。一抹如云的纤白终是落在了顾绍卿的眼睫上,若有似无滑掠。期间,自是少不了细细打量。
哥哥,当真是很俊俏了。
若家庭和睦,身为家中嫡子的他该是怎么样的肆意明亮,他本该以另一种方式位列泷若天骄榜。如今虽也不差,但总是透着股悲凄的意味。她只要细想,便是心间酸涩,无法抑制。
她也知道今日这般的温馨独处,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了。
“哥哥。”
陈夕苑被一股汹t涌而陌生的情绪控住,无声地轻唤了他,忽而凑近,软馥的红唇挟着一缕暗香触了下顾绍卿的睫毛。
停了一息,便撤开。
雨夜冷凄,可她的脸却是热得发烫。不止脸,耳根耳朵尖儿甚至是背脊都在发热。心跳也似战鼓在擂动,激烈而绵长。
她胆大妄为,吻了顾绍卿。
可直到此刻,她都不曾后悔。倘若离别避无可避,那她总要多为自己留下点什么。这些记忆,日后都将化作养分,支撑她度过那些没有哥哥在旁的日子。
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陈夕苑终是将目光撤走,迎向那不知何时又开始飘拂的夜雨。随着一缕缕冷风拂过,她脸上的热慢慢散去,心跳也渐渐归于平顺。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在她目光撤走的下一瞬,顾绍卿慵懒搁于腹上的手忽而动了,若有似无的幅度,但那异动切实存在。
稍晚,承前州府衙,一幢连一幢的建筑在磅礴雨帘中更显巍峨冷肃。
一堂,衙内。
州主段诺高坐主位,短短几个时辰,他一时喜一时忧,情绪跌宕起伏,整个人被折腾得够呛。
喜是因为尹监州回来了,还带回了极有分量的人证物证。温家灭门一案,即将顺利走向终结。他承前州府说不定能借由这一案名震西地。再远些,也不是没可能。
在今日早些时候,他还收到了来自帝都的密报。
白相一行三人即将抵达承前州,为的就是这两案子,他若是能好好表现进了白相的眼,未来升迁总会容易些。
忧的是,墨色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在了州府。
虽是自杀,但州府怎么样都无法全然免去干系,现在只庆幸精密地审过保全了证据。
汇报结束后,段诺挨个嘉奖了,这回他颇是大方。
末了,“回去休息吧,明儿我便差人去请王大人过来商谈后续。”
众人齐声,“诺,大人早些歇息。”
正准备散开时,衙外驻守的侍卫忽而来报,“禀大人,安澜的马车在府外了,说想接走墨色的遗体。”
安澜是墨色亲生子,想接回遗体,情理之中。只是这墨色同卖官案有重大牵扯,如今死在了牢中,虽说仵作验过已知他是服毒自杀身亡,但......
至少让监察司看过卷宗再接走吧。
“让他回去吧,可以接,但不是现在。”
侍卫:“属下已经同他说道了,但他不愿。”
段诺不禁又有些烦了,一个个尽会给他出难题,思忖片刻,他冷声道,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暗藏威严,
“至多让他见上一面,若这般都不行,就让他等着吧。”
安澜接受了段诺的建议。
在府衙的停尸房,他见到了父亲墨色。那个清冷深邃谪仙一般的圣僧毫无生气地平躺在停尸板上,周围还有别的尸体。各种死态,渗得慌。
安澜本没打算来的,在他看来墨色这个父亲,没有或许更好。若不是他佛心不坚贪图尘世爱欲,他不会受那么多折磨。可是,当他听到府衙的传讯知道了他在地面上留下的那些字句,默坐了近一个时辰后,他终于还是唤了田大发为他准备马车。
如今看到他,曾经的愤恨似乎全都消失了,徒留微淡伤感。
“在玄昌的种种,你可曾后悔?”
注定无人应答,安澜的那一声也更显凄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