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宁昭叶
自古都说将门无犬女。宁昭叶第一次踏入军营时,不过十二岁光景。
彼时她的父亲宁堰只是安东将军手下的副将,怀帝当政不多时,早早地便意识到了东海王意图谋反,私下招兵买马的举动,遂命身为安东将军的琅琊王司马睿与其在吴郡等一带江南东面地域抗衡三年。在这三年里,二者兵戎相向不计其数,双方也都是折了许多人进去,才终于得以有了成功削减东海王兵力的局面。
那时的宁昭叶还只是个在军营后面替伤员包扎的小医官,在不用出兵时候跟着兵营里的将士练练剑法学些武功本领的小女郎。
至于为何宁堰要将她带去兵营?
宁昭叶想,大约是除了她们宁家的家训“生于泥泞黄土之中,死于沙场荣耀之处”以外,还有她的二位兄长的缘故。
她的二位兄长在这三年中,随着她的父亲,一齐冲在战线的最前缘,杀敌无数,胜仗百场,好不威风。
在那些满身是血污的日子里,宁昭叶听到的最多的,便是军营当中流传最广的一句话。
宁家父子兵,阎王抖三抖。
那段时日谁人不称赞吴郡宁氏虽出身寒门,但生的全是骁勇善战的好儿郎,其风头甚至有要隐隐盖过军营里头安东将军的另一位副将,也就是吴郡四姓之一的吴郡朱氏四郎君的趋势。
只不过对于这朱四郎君而言,与其说他是名副将,更贴切地说,应当是来安东将军手下待上个一年半载,往自己名声上镀金的。
起先军营里头的将士汉子们对于这突如其来降到他们头顶上的朱副将是百般瞧不起,可耐不住人家会做人,处处留人情,又是说好话赠美酒,又是许诺种种好处,拿捏了一种兵士们的人性心思后,没多久军营里面对于这位副将的口风也就转变了许多。
只不过宁家人一应不吃这一套,宁堰又是个极度耿直的,向来只认真刀实剑打出来的功绩,于是二人双双看不顺眼对方,时间久了,这在军营当中也并不算是个秘密。
那时将将快要十五岁的宁昭叶想着,虽说她父亲兄长们与那朱副将一直不对付,可至少在上阵杀敌的事情上也应是一致对外的。
到底他们都是安东将军手下的人不是?
可那一夜,军营里走了水。那些夜半还未睡醒的将士们都紧忙赶着去救火,无人察觉到几十里地之外,东海王的军队迎着漫天猩红的火光,一步步往他们的驻扎之处靠近。
安东将军与宁堰是最先发觉异样的。宁昭叶记得,她在混乱迸跳的火光之中,听见了她父亲着急匆忙的怒喊,却没几个人从救火的队伍当中抽离开身。
军营千百余人,可那一夜跟随着宁堰一齐去前线抗敌的却只有区区五十余人。
至于为何会这般清楚地知道只有五十余人呢?
因为除了拖着重伤回营的安东将军与重伤昏迷的宁堰以外,这支在危乱之中临危受命的队伍,全军覆没。
而宁昭叶的二位兄长也在里面。
从那之后,宁昭叶就时常在想,就算是让东海王的精兵元气大伤,连连撤退回其封地,听说连驻扎在他们军营附近的营帐也都拆了个干净,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这三年里,她见了太多的血腥伤痕,一次又一次的包扎只让她愈发怨恨这样人为的无妄之灾。
作为军营里的救治医者,于理,她能理解,这是两方地方王之间的抢掠与争夺,死伤在所难免,这千百号人加在一处不过是为着同一个目的:维护疆土安宁,平息叛军贼子。
可于情,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这样沉痛的代价。她自始至终并不认为,那夜军营的那场大火真的是一场偶然,三年了都没出过事,如何能恰巧在那一夜起了火,又是恰巧在那一夜,东海王的叛军突袭大营。
于是后来的那些日子里,她多次拒绝了司马睿欲要护送她与她受伤的父亲回到吴郡宁家的好意,只让他为他们辟了一间较为清净隐蔽的帐营,表面上是安心侍奉尚在昏迷的宁堰,实则自己在暗地里不断探查那场大火的真相。
她们宁家,虽出身寒门,却也是有骨气的。
那场大火的背后,究竟是谁得了利,她必须要将这事情理清楚。
她的父亲不能白白昏迷,她的二位兄长也不能是白白丢了性命。
军营统共就那么点大,将士们又是常年住在此处,平日里能见着的人也就那么些,能谈论的事儿更是少之又少,果不其然在多日之后,宁昭叶便听见了这样一条流传四窜的消息。
那场大火的着火点在粮草帐营,但真正让这火扑都扑不灭的缘故,是因着兵器库里被人人为泼了火油。
有人说,他瞧见了那兵器库里的燃烧痕迹有大量的炭黑之物,只不过后来司马睿下令将那兵器库封了起来,之后便也再不让外人将士入内了,对于这样的说法也就无从考证。
但宁昭叶却是将这话听进耳朵里去了。
是夜,她摸着漆黑的晚空,隐匿在深色的苍穹之下,猫着腰溜去了那处烧得最严重的兵器库。
出乎她意料的是,本以为会有人把守的兵器库帐营前却是一个人都没有,原先偌大一个搭建起来的框架被烧得破烂不堪,鼻尖依稀还能闻到丁□□味,整个兵器库里,燃烧过后的炭黑色痕迹乱糟糟地分布在各处。
宁昭叶愈发心里肯定,这场大火里面,一定是有人故意倒了火油。
她重新从帐营当中钻出来,却并没有往宁堰所在的帐营方向走回去,只是朝着不远处的小山丘上拖着步子往前走。
这处小山丘,还是她的二位兄长带她来的。
在军营的这三年里,她曾时常与她的二位兄长来这里吹风吃酒,说是战事连年不断,不彻底将东海王的反叛之心压下去,他们这些当将士的便没有一夜安心觉能睡。
战事上的压力大了,自然需要一处发泄的地方。他们曾对宁昭叶说,吃酒是个爽快的事儿,能将心里面的各种烦郁熄火,还能壮胆,战场之上便能更加英勇地奋战。
她起先是不太吃得惯酒的,只觉得辛辣呛嗓子,可如今她只身一人坐在这熟悉的山丘之上,却没了以往疼惜自己的,一边劝着自己吃酒,却瞧见自己被呛咳得满脸通红时又伸手将她的酒盏拦下的人了。
宁昭叶就这样,仰着脸,将那点干涩发疼的泪抹去,整个人浴在军营夜里带着轻微火油味的风,感受着属于那五十余个英烈亡魂的弥散自由,直至夜幕散去,直至白昼微光,直至辉洒大地。
他们的军营,驻扎在荒郊当中,附近没什么山,她能看见金戈铁马踏过之处土地的贫瘠。
鲜红的太阳从地的另一面升起来了,像炽热跳动的心脏,神圣却又带着无人观赏的苍凉。
那些光芒刺得她一双眼生疼,没一会儿眼前便短暂黑了片刻。
在那一瞬间,她似乎隐隐感觉,她的兄长们,那五十多名牺牲了的将士们,他们的心脏依然伴着朝阳在跳动。
这样的日出反反复复,她却和看不厌似的,每日天还未亮时便要来这山丘上坐着,直至宁堰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
那是她在那几个月里,唯一一次没去看日出。
等她得了消息,匆忙从自己就寝的营帐当中奔出来,掀开宁堰所在的营帐时,里面除了她那正捧着药碗坐在行军榻上的父亲以外,还有几个旁人。
朱副将面上堆着笑,一脸虚情假意地招呼着她到宁堰跟前。“昭叶来了?快,你父亲醒了,这些日子你是没日没夜地照顾,总还是有成效的不是?”
宁昭叶面上虽不露声色,心里朝着这朱副将啐了好几口唾沫。
她父亲又不是只睁开了眼,整个人躺在床榻上的,如今这副模样,醒没醒的,她自己瞧不见吗?
她虽出于礼貌,并不真的冲着这朱副将啐唾沫,却也并不理会他,径直走过他的身侧,冲着司马睿拘了个军中礼节。“父亲才醒,这会儿神魂还未稳定。若是将军与朱副将有什么话想同父亲说的,还望过些时日再来。”
逐客令一下,朱副将面上显然有些挂不住,不着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却见着司马睿依然笑得礼貌,只是放轻了声音看着她。“本王原也只是听见了宁副将醒了,也就来瞧上一眼,既然宁将军再要些日子静养着,本王将事情告知于你也是一样的。”
他看着宁昭叶蹙着眉,一副不解还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淡道:“近来汝南袁氏的小郎君快要到军营了,他是你父亲先前亲自应允下来,让他来军营里面收收性子磨炼武艺兵法的。正巧,先前那场胜仗,东海王受到大创,如今陛下已经将他圈禁在他的封地当中了。此次战役,我军将士们都有功,其中以你们宁家尤为英勇,所以陛下封了你父亲为镇东将军,还题了骁勇善战的匾额送去了吴郡。如今你父亲可以独立带领一支队伍了,本王想着,原先他管辖着的那支队伍里的人与你父亲最为熟悉,本王于情于理也都不应当将他们拆散了,索性也就让那袁家小郎君入你父亲的队伍里历练吧。如今东海王与咱们的战役应当已经告一段落了,待到你父亲身子再恢复地硬朗一些,你们便能回吴郡了。还有,”
司马睿看着眼前满脸严肃,浑身是不屈傲骨的宁昭叶,情绪复杂地继续道:“你的二位故兄也都追封了宁朔将军和宁远将军。”
宁昭叶心神一顿,然而很快便重新回过神来,眼里依然没什么波动,也并不擡头去看司马睿。“这是陛下的意思?”
“是本王的意思,也是陛下的意思。宁女郎可还觉得妥当?”
撇去己名,只剩出身。
她得到了他的答复,依然神色淡漠。
妥当?她难道还要对他报以感激吗?
司马睿这句话的意思,便是若不是有他上书请求,她的二位故兄甚至连个追封将军的称号都不会有吗?
他是想让自己感激于他吗?
说实话,宁昭叶这会儿只觉得这世道是异常的讽刺。
在来的路上,她便听闻了原先的安东将军,也就是司马睿,因着打赢了这一场胜仗,便以看尽了战争血腥,心怀不忍的蹩脚理由,辞了安东将军的官,不日便要回他的封地当他自己的琅琊王去了。说是去当琅琊王,可试问哪一个地方王没有自己的军队?不过是弃了他们这边的将士,转而去带琅琊那一出的将士,亦或是明里暗里将这些相处了三年的将士们悉数带回琅琊罢了。
儿郎们入兵营当将士,有几分是为了报国天下的雄心壮志,又有几分是因着上层权贵们的搜刮增赋而导致连锅都揭不开,为了那略微充裕一些的俸禄而不得不拼上自己这一条脆弱的性命。
对于他琅琊王而言,想将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士们带回琅琊,无非只需要多承诺一些俸禄,多承诺一些房屋住所和粮食犁地,这便够了,够他们为他卖命一辈子了。
退一步说,就算不是他琅琊王,这朱副将如今也无需再在兵营里面待着了。他是吴郡朱氏的四郎君,朱氏一族掌管吴郡大多数渡口船只,又与吴郡太守郑严素来关系密切,天知道朱家库房里堆着多少座金银山。
他回了朱家,是尊贵多金的朱四郎君;司马睿回了琅琊,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琅琊王。
那她们宁家呢?
带领了将士们打下上百场胜仗,几乎没有过败绩,护住了那么多别家儿郎,却护不住自己家的两个郎君,而这一切,换来的只有一个锁住他们步伐的镇东将军的名号,两个没什么用的追封,和一块未来一定会招人恨的牌匾。
就因为她们宁家是出身寒门吗?
她宁昭叶向来是个自私的俗人,虽然也与二位故兄一样,将家训牢记于心中,可她看见的更多的是征战带来的伤亡。
所以她是个很害怕失去的人。
比起那些抛头颅洒热血逞英雄,她只能看见眼前的东西,不会想那些虚头巴脑的遥远的触摸不着的东西。
这些荣誉,能将她的兄长们的命换回来吗?
既然不能,她又有什么理由要对这些上层权贵们连声感激?
宁昭叶知道,这并不是眼前的司马睿的过错。她不记恨他,却也不会感激于他,更没法像他父亲那样对他心怀敬重。
君臣有别,各自管好自己分内的事,互不打扰便是最好。
于是面对司马睿抛出的问话,宁昭叶只是又一声不吭地平平地拘了个军中的礼节,像其他那些将士们一样,伸出一只手,将二位贵客送出了帐营。只是好半晌,帐营里面早已经清静干净了,她的心和头脑却依然清静不下来。于是在她小心扶着宁堰重新躺回到床上,带着他的那只药碗出了帐营之后,她又回到了那处小山丘。
许是地势与环境的缘故,她总觉着小山丘上起的风总是要比在军营里面感受到的更大一些。风里带着厚重,推着她的脊背,卷起搭在肩上的发尾,让人不自主地擡起头向远方望去。
那里一定有无数亡魂将士正以温柔而有力量的目光回望着她,守护着她,冥冥之中告诉她:
那场大火的幕后黑手,一定会是一个她认识的人。
*
没了战事,宁昭叶也就没有更多的伤兵需要包扎医治了。只是一日没有查明白那一夜究竟是谁往兵器库泼了火油,她便一日不愿意离开这一方军营。
其实在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一定是那朱副将的手笔,可无数次的探查却都无果,如今朱副将也回了吴郡,就算是这件事情当真是起源于他,她也不能即刻贸然地闯进朱家将人押出来。
这样一来二去的,她也只能被迫在探寻真相的途中停歇一会儿脚步。幸而宁堰带着他管辖的队伍依然停留在这一方军营当中操练,索性她也就在后来的许多日里愈发勤快地跟着那些将士们一起练着武功,甚至还寻到了自己趁手的兵器:一柄长缨枪。
相比起刀剑的厚重凛冽,她还是更喜欢这样刚柔并济的兵器。
在那半个月里,除却练武的时间,她便会回到小山丘上看云起云落,直到有一天,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少年郎出现在她的眼前,抱着臂带着疑惑地看着她。
“我见你往这处地方坐着吹风已经有好些日子了。看什么呢?无不无聊。还有,就这么个土堆,登高望远也做不到吧?”
只是他嘴上一边说着无聊,一边大咧地晃着身子,走上了他口中所谓的“土堆”,坐在了她身侧不远处。坐便坐吧,嘴上还一直不安分地在响:“这吴郡有什么好来的?山水风景也不如汝南,荒凉的要命,动两下浑身黏答答的,死老头这就是存心不让我好过!也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绵绵会不会想我……”
宁昭叶挑着眉,偏过头。“汝南袁氏的小郎君?你就是袁宇?”
身边的少年郎听见了她的问话,亦是朝着她偏过头。“能认得我,你还是有点眼力见的,想必也是十分仰慕小爷我的风姿……”
“闭嘴吧,吵死了。”
袁宇有些不可置信。“你敢说我吵?我还敢说你娘呢!一个大老爷们儿身板这样薄,还耍一杆长缨枪……”
“让你闭嘴你不听,我就是女子,如何?”
袁宇顿时大笑不止。“你说你是女子?你浑身上下哪一处像女子了?你……”
他在大笑之中偷摸擡眼观察着她,却恰好对上宁昭叶那双不带一丝温度的眼,顿时便有些笑不出来。
他有些尴尬地吞了口唾沫:“不是,你说真的啊?我来之前可是听说了的,宁大将军的军营里面只有一个女儿家,说她就是个不会笑的凶神恶煞的煞神,传得可玄乎了!”
袁宇又是小心翼翼地擡眼去观察她的表情,不经意间瞥了眼她的脖颈。“这位……兄台,不对,女郎,敢问您今年贵庚?”
“芳龄十五,下月十六。”
袁宇顿时是一点儿都笑不出来了。
年龄对得上。
面瘫对得上。
脖颈间没有凸骨。
至于凶神恶煞的煞神这一条……那更是显而易见的。
此刻袁宇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慌张。
完了,这真的是宁昭叶啊!
于是宁昭叶依然冷着眼,看袁宇嚣张地来到自己面前,此刻又是抱着脑袋落荒而逃的模样,只在心里默叹世家大户的儿郎们果真是活得没什么烦恼,就是来军营也是应他们家中长辈的要求来磨性子的。
想必是和那朱副将一般性质。
这样想着,她也就在潜意识里将袁宇划分在与自己并非同一类人的范围之中,看着暮色垂降,索性也撑着长缨枪回了营帐。
用晚饭时,宁堰看她冷着一张脸,柔着声音想缓和一下此刻僵硬的气氛,于是问道:“军营里的弟兄们说,今日是头一回见着那袁家小郎君失了原先的翩翩公子的姿态,像是被吓得不轻,于是都在猜测,他是见着什么可怖的东西了。”
宁昭叶端着碗筷,眼睛都懒得擡一下。“不是见着东西,是见着人了。”
宁堰嚼着饭菜的动作一顿。“你这意思,他见着你了?”
宁昭叶不可否置地挑着眉,点了点头。
宁堰见状,将手里的碗筷“啪”的一声往案板上重重一拍,作势便要起身往营帐外头冲,将宁昭叶都吓了一激灵。“阿耶若是要去寻那袁家小郎君,用完饭再去也来得及的。”
她仰起头,只见宁堰抹了把嘴上的油,又想要习惯性地往身侧一擦,猝不及防地对上自己女儿那警告的眼神后,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尖。“昭叶想多了,爹没想去找他,爹是有话要同教他习武的将士说。”
宁昭叶满脸的疑惑:“什么事情,非得这时候说?白日里不成吗?”
“不成,不成。我得多给这袁家小子安排些武艺功课,免得他总是到你跟前晃悠。他一个弱鸡,我怕你把他揍得六亲不认了,到时候我没法和他老子交代啊。”
*
在军营里的日子过习惯后,宁昭叶也并不太想回吴郡的宁家宅子了。
军营于她而言是自在无拘束,除了平日里总被那些相识甚久的将士弟兄们起哄她与袁宇以外,几乎没有遇见什么糟心事。
其实这事情也不能怪他们。她与袁宇,男未婚女未嫁,年纪相仿,而那些成了家的将士们也都到了想替人撮合姻缘的年岁了,种种因素叠在一块儿,有这样的起哄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只是宁昭叶虽然并不太喜欢被人这样起哄,但嘴生在别人身上,她就是想管也管不住,于是干脆从不回应这事儿,反倒是袁宇抽空跑来与她分说了好几回,说他自己早就有心上人了,是个闺秀美人儿,才不是她宁昭叶这样的男人婆。
对于这件事,宁昭叶倒也是有所耳闻,听说那是汝南周氏唯一的明珠,虽说周家近些年显得有些落寞了,到底祖上也是辉煌过的,还有个在洛阳皇城当侯爷的近亲,是当之无愧的世家大户。
但与此同时,她也听说了,那周家的女郎与琅琊王氏有着指腹为婚的姻缘在。有琅琊王氏,她自然不认为这袁家小郎君到头来真的能抱得美人归。
每回她想到此处,总是不由得抱着自己的脑袋一顿摇晃,心想着她又为什么要替这皮猴子一样的无赖小子思索张罗婚事。
只是人言如雪球,传得越广,滚得越大,没多久宁堰便特地将她叫去跟前询问了这事儿。“军中的流言甚广,怕是你捂着耳朵也不得不听见了。爹就是来问问你的意思,毕竟你也是及笄一年了的人儿了,你这个年纪的女郎,不说个个都成亲了,至少也大多定下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