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从未见识过的手段,也能够快速掌握,手拿把掐。”
“你在礼堂里让陈耀帆说的那番话,就是复制我自已的操作吧?我当然看出来了。”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吗?”
“而且在那之前,你对每一个关键人物都说出了,最能动摇他们,最能激发他们内心阴暗面,最贴切的教唆!”
“这种对人心的洞察力,这种布局的精准度,这种对时机的把握能力……”
“这种能力,就算是我,也只能发自内心的说一句,出色!”
关校长又笑着摇了摇头,脸上却是由衷的叹服:
随后,张开双臂,斩钉截铁的宣告,目光如同火炬一般,看着曹启文脸上发烫。
“作为你的老师,对于你所展现出的这份能力。”
“我,关道思,百分百地认可!”
曹启文,彻底愣住了。
他能够清晰地记得,自从他第一次睁开眼睛之后的所有事情。
那个充满消毒水气味的产房、随着大脑发育视觉逐渐清晰的过程、自已理解到的第一个语素……
他都记得。
但是。
这种话,他短短人生中的整整十七年间。
却从未听别人对自已说过。
曹启文甚至没有想象过自已,听到这种话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你……你说什么?”
他不自觉地喃喃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就,在他自已都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原本充满了绝望、愤怒和自嘲的双眼……
已经被一种更加汹涌,更加难以抑制的酸涩所淹没。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的夺眶而出。
关校长低下头,像是想到了什么。
于是,又开口道。
“最后,作为一个曾经……也像你一样。”
“对这个世界充满愤怒,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过来人……”
他的声音缓和了下来,饱含着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平和,却又透露出能穿透一切的力量。
“我给你一些建议吧。”
“或许你现在还完全无法理解,但我希望你能记住。”
这漆黑的教室之中,关校长的目光却如同温暖的阳光一般,融化着曹启文心中最后的坚冰。
“你自认为与那些困苦者共情。”
“你看到了他们心中的不甘与挣扎,这或许是你所有行动的起点。”
“但是在你具体的操作中,张兰雅,李智勇、甚至是陈耀帆……”
“他们在你眼中,是否最终还是变成了一个个可以利用的工具和棋子呢?”
关校长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
“你精准地使用着他们,让他们最高效地达成你的目的。”
“但,你并没有和他们真正的站在一起。”
“你站在了更高的一层。你把自已当成了一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操纵者。”
“这种藏在共情之下的疏离与利用,是你人格中一个深刻的矛盾。”
“也是你接下来必须要去面对和解决的,自身最大的弱点之一。”
见曹启文,眼神若有所思,关校长又投出了三个问题,如同暮鼓晨钟:
“为什么你想借刘国标之手刺杀我,但当他知道目标是我的时候,却第一时间选择联系了我将事情告发呢?”
“为什么我关道思,能够获得学生们、老师们甚至社会上绝大多数人发自内心的爱戴和信任?”
“而你曹启文,纵然如此聪明绝顶,却为什么又总是被周围的人甚至是你自已,视作无法融入人群的异质呢?”
“很简单。因为我和他们站在一起。而你没有。”
略微停顿,关校长的眼中又燃起了不掺任何虚伪的真挚期望。
“曹启文,我由衷地希望……”
“我不会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认可你那份惊人才华的人。”
曹启文静静地听着。
随着话语的进行,他脸上所有的泪水,所有的激动,所有的不甘与愤满,都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了。
他最终,收敛了一切外露的情绪。
这就是曹启文真正的崩溃。
并非歇斯底里,而是在一片沉静之中,内在固有世界的彻底颠覆。
没有泪水,没有怒吼,甚至没有表情。
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如同深渊一般的沉思。
所有的伪装和防御都被剥离,露出了那个最初或许只是有些愤世嫉俗,却本末倒置陷入对自身能力感到无限优越的……
孤独而迷茫的灵魂。
“我明白了。”
许久之后,曹启文轻声说道。
这四个字,不再带有任何的攻击性或讽刺,而是一种带着痛楚的沉重领悟。
他的目光又越过关校长,投向教室窗外漆黑的夜空。
远处,隐约传来了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的警笛声。
这声音划破了育才中学这象牙塔之中夜晚的宁静,也宣告着现实世界代价的到来。
他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关校长。
那眼神,复杂至极。
有未散的迷茫,有一丝释然,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小的,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信任。
“如果……”
曹启文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一般。
“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好像这么几个字就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终于,曹启文对眼前这位刚刚击溃了他,却又给了他前所未有认可的敌人兼老师,做出了自已最后的投降宣言:
“请教我吧,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