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万一他回过神来,发现她不是在质疑他做蠢事,而是……生出了旁的心思呢?
还好,十一虽然眼尾耷拉,神色有几分犹疑,好似还有什么未解之谜,但他到底点了点头。
姜月窈这才松口气,谨慎地移开手,边往香室走,边道:“我记得你家里香室的藏香好像都是珍稀罕见的香材,我们今日先盘算一下,还缺什么寻常香材要买……”
她说着,悄然地偷瞥一眼十一。
见十一听得认真,仿佛已经准备当一名合格的香侍。
她终于在心底长舒一口气。
*
是夜,姜月窈已将白日的插曲抛之脑后。
香事完全占据她的思绪。
今日,她和十一盘点完香室里的香,买齐了剩下的香材,并陆续开始炮制所需的香材,进展相当顺利。按这样的速度,明日她就能制成帐中香。
虽说香丸需要窖藏至少七日,但新出炉的香丸亦能体现大致的香韵。她可以先让十一品一丸新香,根据他的感受开始进行调整。同时窖藏剩下的香丸,七日后再让十一比对一次,再调整。
这样就不会耽误时间。
尽管,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拟合令十一产生幻觉的迷香,但他们尽全力而为,总有希望。
十一背上的新伤,太过骇人。
要是他能不用再受这样的苦楚,就好了。
姜月窈咬了一下唇,忍不住悄然翻了个身,看向床边——
十一照旧睡在拔步床的围廊上。
十一非不肯跟她分开,还不愿睡床。他毕竟是病人,她实在难以狠下心来,把他赶到另外的房间去睡。
十一的呼吸并不平稳,想来没有睡着,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背上的伤疼得辗转难眠……
“窈窈——”
这念头才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姜月窈就听到十一忽而兴奋地唤她的名字。
“怎么了?”姜月窈以为十一需要帮忙,慌忙坐起身:“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然后,她就看到十一腾地一下翻身坐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黑夜中,他的眼眸璀璨如星辰,闪烁着兴奋和顿悟的光芒。
“窈窈,”他仿佛终于解开了一个困扰已久的谜题,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雀跃:“你早上提起青楼的时候,是在吃醋吗?”
他稍稍停顿,随即更加笃定地说道:“是在吃醋吧!”
姜月窈:“……”
原来他辗转反侧,是在惦记着白日的事儿!
姜月窈唰地躺下来,把被子往身上一盖,连同自己脸上的红晕一齐盖住:“睡了!”
可惜,这床被子实在无用,怎么也遮不住少年欢欣雀跃的声音:“窈窈,你放心,你以后再不会吃醋了。醋一点儿都不好吃,我知道的。”
他记得的。窈窈在他因为信王世子不快时,就会认真地告诉他,他很好,不用与任何人相比。
她从不轻忽他的在意。
所以,他明白,窈窈吃醋是因为在意他。他很高兴。但正因为窈窈在意他,他更不希望窈窈难过。
纵然闭着眼睛躲在被子里,姜月窈都仿佛能描摹少年郑重其事的眉眼。
十一答应的事,就会做到。
姜月窈眉眼弯弯,扒下被子,也不看他,只轻轻地哼道:“你怎么知道醋不好吃?你什么时候吃过醋?”
十一沉默片刻,默默地躺下去,把被子盖到胸前:“要不,窈窈,我们还是睡觉吧。时间紧迫,我们还有好多正事要做。”
少年心里,到底藏着一点小小的不肯宣之于口的别扭。
姜月窈抱着被子的一角,莞尔一笑。
呐,扳回一局。
*
也正因为姜月窈扳回一局,翌日,她和十一十分默契,谁也没提这件事儿。
十一除却早中晚三时,须雷打不动地练功之外,余下的时间都待在香室里,和姜月窈一起全心投入制香。
待院中瑟瑟的秋风裹上北地如刀的寒意,院中金黄的叶散落一地,露出光秃秃的树枝。
十一月,悄然而至。
“十一,你闻闻这丸香。”姜月窈迫不及待地开启又一瓶窖藏七日的香丸,隔火熏香。
十一凝神轻嗅。
姜月窈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他们已经尝试了数十丸香。然而,十一月是最后勉强适宜出海的日子,哪怕他们还无法拟合出香丸,也必须返回琼崖郡,否则就会赶不上立春的四方香会。
“好像!”十一倏尔睁开眼,目光明亮地看着姜月窈:“窈窈,说不定就是这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