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孙家果然一大早就敲锣打鼓地送来一车补品。
姜月窈躲在房中装病,等孙家人一走,她立刻生龙活虎地出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十一用药膳。
药膳有一股药味,十一原本是不怎么喜欢的。
可他看一眼窈窈,再咬一口药膳,觉得这药膳,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姜月窈已经用完膳,正在一旁整理自己在溪源香会前的手劄。
十一目光如炬,灼热得让她不自在。她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呀?”
十一坦然答道:“这样我才能吃得下去。”
“秀色可餐”这四个字,不期然跃入她的脑海。
姜月窈心尖一跳,下意识地看眼章嬷嬷的方向——嬷嬷正在专注地绣香囊。
她脸色微红,嗔怪地瞪了十一一眼,抱起手劄快步离开。
十一一脸茫然:“……?”
他也没说什么啊?
带着几分委屈,十一端着碗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章嬷嬷坐在院子里,一边晒着暖洋洋的春阳,一边慢条斯理地绣香囊。她听见动静擡头,只见十一如影随形地跟在姜月窈身后。
今日春光正好,阳光透过新绿的枝叶洒落在少年少女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生机勃勃的暖意。
章嬷嬷愣了愣,半晌,不由得轻叹一声:“要是咱们能一直这样住在云岫间,也挺好的。”
七斤刚跑出去抓回来一只锦雉鸡,正想兴冲冲地向章嬷嬷炫耀,闻言亦是一怔。
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觉得,在云岫间待着,比在悦来客栈待着舒服多了呢?
*
不过,七斤很清楚,这样的日子只是镜花水月,难以长久。
果然,没过两天,第四殿就派丁未前来质询。
这夜恰逢阴雨绵绵,窗外冷雨淋漓,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丁未声音冷凝,目光如刀:“十一,主上有问:叛徒已经离开溪源镇,你不跟上去、伺机而动,怎么还待在这儿?”
七斤只觉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令他几乎窒息。
十一缓缓掀起眼睑,漆黑的眸子淡淡地瞥了丁未一眼。
刹那间,七斤心中陡然一松。丁未刻意凝聚的气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尽数拂散。反倒是丁未,竟需要下意识地后撤右腿,手握肩膀,才能稳住身形。
十一盘腿坐在床上,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因为我在养伤啊。”
丁未一时语塞:“啊?”
他当然知道十一独身追击海匪,诛杀残党,确实受了不轻的伤。
可是,正常人需要养伤,十一何曾是个正常人?丁未记得,十一向来都是上完药就走,把杀人的潜伏期当作养伤期,从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然而今日的十一,却仿佛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个正常人。
十一懒得跟丁未解释。
他们不在意他的伤势,但窈窈在意。既然在窈窈眼里,他养伤为大,那在他自己眼里,自然也当如此。
第五殿,等他养好伤再杀,也不迟。
十一微垂眼眸,散漫地道:“出去记得关门。”
丁未攥紧剑柄,半晌后,他沉默地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七斤一句话不敢说,紧贴着墙壁,恨不得把自己融进墙里。
“七斤。”十一忽而唤道。
七斤吓得一下弹起来:“小的这就出去,一定关好门!”
七斤说完,连滚带爬地开溜。
十一:“……”
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跟七斤说,明天别去打锦雉鸡了,他吃药膳炖鸡快吃吐了。
*
在十一行将吃吐之前,他的伤口终于结痂又自然脱落。
“缠绵病榻”的姜月窈这才宣布痊愈,光明正大地带着十一,与章嬷嬷、七斤一行四人返回孙家。
孙家对姜月窈凭空多出来的“义兄”,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他们本就指望姜月窈托孙家一把,压根不敢做出任何有损她名声的事。
所以,至少明面上,孙家把十一安排在孙识文旁边的院子,可谓待遇隆重。
但十一相当不满。
他离窈窈好远!
而且,第四殿再次催他去追杀第五殿。
痊愈,一点都不好。
不过,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是夜,在夜色的掩映下,十一毫不犹豫地悄然翻进了姜月窈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