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十一颔首,至于送画像,那不过是顺便的事。
他提一口真气,三下五除二地搬起沉重的大箱子,矫健地把它们搬回她常制香的东角房。他拍拍红漆大箱子,道:“马车、香材,哦对,还有衣裳首饰。”
“我没有直接给你买最贵的衣裳首饰,我记得的,你希望我问问你。我已经付过定金,只等你去挑款式,就让她们给你量身定制。你想穿什么去溪源香会,就穿什么。”
他仍记得她在树下时,攥着他的衣襟,哭着质问他,为什么不问问她愿不愿意。
他惯会举一反三,觉得像衣裳首饰这种需要挑来挑去、没个标准的事儿,还是问她比较好。
十一对自己的安排相当得意,可他定睛一看,却见眼前的少女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眼眶里湿漉漉的,好似转瞬就要落下泪来
十一原本的自傲顿时烟消云散。
难不成,窈窈知道他偷听到了信王世子和晏昭回的对话?虽然,他的确是被他们的对话提醒,可、可他也是认真的啊!
“你、你可别哭啊。”十一紧张地把她一把抱进怀中,先拍她的背,好像这样就能提前预防,把她的眼泪拍回去。
“我才没哭。”姜月窈揪着他的衣襟,满脸通红地嗔他:“我只是,很高兴。”
她慢慢地松开手,指尖在他的腰侧停顿片刻,好像触到一道无形的边界。但最终,她的手还是义无反顾地向前,环过他的腰,轻轻地回抱他,呢喃:“十一,谢谢你,我很高兴。”
她的心跳得极快,快得要带出心底翻涌的情愫。
怎么办啊,她几乎要沉沦在他满腔赤诚里,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爱”,还是他只是在依样画葫芦。
她甚至,纵然明知前途未卜,不知浮萍般的命运会落在何处,也忍不住生出自私,想把自己的喜欢一股脑告诉他。
可十一这样好,这样好。
姜月窈紧咬牙关,终究将心底隐秘的春潮,尽数藏在这个几不可查的拥抱里。
她的手环过他的腰时,十一立刻就察觉到了。纵然她的手臂柔软,力道轻得像一片白羽。但这片羽毛撩过他的心尖,让他的身体一下就热起来。
窈窈在抱他!
他倏尔揽紧她的腰,将她一把抱坐在雕漆红木箱上。
他热烈地望着她,眸中的光芒明辉耀耀:“窈窈,你再抱抱我。”
姜月窈脸已经红透了,熟似糜烂的红果。她绵软无力地推着他的肩膀,斥他:“你、你快走开,不许得寸进尺!”
十一把耍赖的伎俩练得炉火纯青,他正要运用一二,忽而听闻天空一声鹰唳,紧随其后的,是一串听着无序的鸟鸣。
十一脸色一变,竟真的松开手,往后退两步。
姜月窈一愣。
她没想到十一真的会依言离开。
她心里竟反而觉得空落落的。
姜月窈小小地唾弃自己两句,有些别扭地轻咳一声,看向十一。
十一的神色凝重,不见丝毫欣然。他看向门外,似乎在侧耳听什么。
“怎么了?”姜月窈顿时紧张起来。她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呀。
十一回首看她:“我得走了。”
姜月窈呼吸微滞。
她心乱如麻,下意识地勾住他的衣袖,又匆匆放开:“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送给他的佩香还没制成,她希望溪源香会那日他能陪着她一起去,她还想跟他一起过上巳节……她有好多好多事,想跟他一起做。
“不知道。”十一眉间紧拧,已有拔腿欲走之势:“我家出事了,我得即刻回家。”
姜月窈张了张口。
“家”这个字,她从他口中听过很多遍,她很明白,对他而言,“家”重逾千斤。
她留不住他,也不会留他。
“那你会好好回来的,对吧?”姜月窈喘不过气来,她想起他背上交错的伤痕,满心的忧虑几乎像巨浪,要将她淹没。
于是,她抛却瞻前顾后,滑下红木箱,伸开手,紧紧地环抱十一的腰:“十一,我想你好好回来。”
十一没有想到,姜月窈会突然抱他。她的身躯娇小而柔软,可她环紧他腰身的力道,大得不可思议。
他眸中阴云般的躁郁和暴戾被撕出一道豁口,他愣然片刻,反手将姜月窈往自己怀中压。
然后,他俯身,蹭了蹭她的脸颊。
亲昵,而眷念。
“窈窈抱我了。”十一向她保证:“我当然会好好地回来。”
*
十一再次消失在苍山翠木之间。
姜月窈握着他临走前塞给她的荷包,依旧怔愣地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这个荷包她很眼熟。
这里从前装着十一全部的家当,现在,这儿除了银票,还装着他在车行和衣裳、首饰店铺的订单。
“姑娘?姑娘?”章嬷嬷跟怀慈庵合种一亩青菜地,她今日去帮忙,顺便拿些青菜回来。她一进门,就震惊地唤道:“哎哟喂,这马车哪儿来的?还有这六个大红箱子,我的天爷,这些是什么?”
“是十一送给我的香材。”姜月窈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眸色逐渐变得坚毅。
她倏尔握紧手中的荷包,将它贴身放好,转身打开红木箱——
她要当上香徒弟。
到那时,等十一回来,她就有底气问他——
永远留在她身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