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一早就把信王世子有意要娶我当侧妃的事告诉我,你就会知道,我不想当侧妃。信王世子的侧妃,不过是被困在另一座更奢华的院子里。”
所以,哪怕违背父母遗命,她也要去争一争溪源香会。至少,如果她能替自己选一门好婚事,她还有机会在这门婚事里当家做主。
或许,就能像爹爹和娘亲一样。
爹爹和阿娘总是并肩而行、相互扶持。爹爹从来不会把阿娘困在后宅,他总是全力支持娘亲,让她能纵情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憧憬的是这样的“喜欢”,这才是能共度一生的爱意。
那样的话,她甚至有机会去争当“制香使”。没准就能像罗制香使一样,被某个香坊奉为座上宾,那会给她制香提供更广阔的天地。
“可你说过,我是十一啊。”十一眉峰紧蹙,满腹酸楚:“我跟他们不一样。”
“是啊,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姜月窈鼻头一酸,几乎又要潸然泪下:“你是独一无二的十一。”
就是因为他是十一,所以她才会喜欢他。
甚至,不仅仅是喜欢。
她在嬷嬷面前那样三缄其口,反复地在心中推敲十一究竟喜不喜欢她。
可归根结底。
是因为她动了心。
但今天之后,或许,十一就会对她失去兴趣了。
毕竟,“喜欢”二字,从来脆弱。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在离开困住我的那座院子。”姜月窈揪着自己心口的衣襟,没有回避十一的视线:“我不想再乖顺地走进另一间困住我的院子里。”
她的声音轻弱得像一阵微风:“十一,哪怕是你,我也不想被你藏起来。”
她看起来那么难过,好像要碎在风中。
他怎么会让她这么难过?
十一颓然地松懈控制她的力道。
天空陡然炸响一声惊雷。
要下雨了。
疼痛已似蛛网,在十一的脑海中蛰伏良久,只等这一声惊雷,“轰”的一声,一齐爆发。
刀光与剑影,铁骑与寒甲,在熊熊烈火中闪烁着慑人的冷光。
“你快走……”十一痛苦地松开辖制姜月窈的手,往后大退几步,口中压抑地警告着。然后,他猛地一晃头,试图将破碎的记忆甩出脑海。
可利箭破空,鞭声烈烈,与耳边的骤雨声搅和在一起,让他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乖,快藏好!别出声……不要让他们找到你……”
——要藏好,一定要藏好。
不然,会死的。
“我把你们藏起来、给你们锦衣玉食,教他身手功法,我还不好吗?”
——是啊,这样还不好吗?
他已经把他最好的东西都给姜月窈,她为什么不肯跟他回家?
“你为什么还想回家?为什么要逃?你凭什么不想被我藏起来?难道非要我把你锁起来、杀了……这样,你才会永远属于我……”
——永远、永远属于他。
姜月窈的影子在他身前晃。
十一踉跄地走上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她纤细的脖颈触手可及,只要轻轻一折……
可他的手抖如筛糠,却始终未曾往她的脖颈处,挪动一分。
他的两道意识之间激烈地抗争着,直到一抹馨香忽而兜头将他笼罩。
就好像在血腥气弥漫之地,突兀地架起一床太阳晒过的被子。于是,残阳血月轮转,暖洋洋的春日高高挂在天际。
白骨生春草,血池盛繁花。
十一的神色恢复几分清明,定睛粗看——
是姜月窈解下她的披风,盖在他的头上,替他遮雨。
十一茫然地看着她,呢喃:“你怎么还没走?”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姜月窈满心懊恼,她怎么就被他生龙活虎的样子骗了,忘记他生了这么重的病!
她早把心里什么纠结难受都丢到一边,急切地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们有马车,我们这就下山去找大夫!”
可十一铁塔一样纹丝不动,他反倒忽地长臂一揽,将原本搀扶着他的姜月窈,重新揽进怀中。
他抱着她,不紧也不松。
他把头埋进她的脖颈间,贪婪地细嗅她锁骨处隐隐的体香。
披风将他们二人笼罩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间。这片天地外,风急雨骤,林叶乱舞,可这片天地里,藏着人间小小的春日。
绵远清甜,他最喜欢。
不论是世所罕见的奇楠香,还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都压不过。
“十一……”姜月窈焦急地轻推他,想催他回去。
可十一的意识,在清明与恍惚之间。
“窈窈……”他回应她的呼唤,轻轻地蹭一蹭她的脸颊,委屈地喃喃:“你实在不想被我藏起来的话……”
少年卸下所有的力道,抵着她的肩窝。
“那你把我藏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