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的音调越是春风化雨,十一心底的郁气就越是浓烈。
信王世子,又是信王世子。
他厌恶有人觊觎她的温柔。
“侧妃”二字如同一把高悬的刀,噌噌地在他的眼前,闪烁着阴冷的寒光。
“十一?”姜月窈忧虑的声音再次在他身后响起。
十一攥紧缰绳,半晌,还是闷声应道:“嗯。”
*
但是,肥硕的老母鸡显然不能消解十一的不快。
这一路,他都没有放松警惕,始终严密地监视马车周围,以防讨厌的人出现。
哪怕回到云岫间,十一依然没有放松,脸色紧绷。
章嬷嬷撸起袖子去杀鸡,七斤偷瞄一眼十一的脸色,二话没说就积极地去给章嬷嬷打下手,生怕被留在这个阎王爷身边。
唯独姜月窈轻轻拉了拉十一的衣袖,带着他躲到西厢房角落里,软声关切地问道:“十一,你怎么了?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我们去看大夫。”
她话音方落,忽而听见有人敲门:“请问,姜姑娘在家吗?在下容祺,特来拜会姜姑娘。”
姜月窈一愣,困惑地循声而望。
容祺?
这是谁?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名字的人啊。
但这道声音有些许耳熟,想着章嬷嬷和七斤都在厨房忙碌,姜月窈下意识地就想去应门。
然而,她才迈出第一步,就被十一牢牢地扣住腰腹。
“诶?”姜月窈一声惊呼,吓得闭上眼睛。
十一竟抱着她,踏墙凌空而起!
春风凌厉,枝叶肃肃作响,雀鸟惊啼振翅。她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十一才终于将她安稳地放下来。
她后背有靠,身下的座位很牢固。十一应该是把她放在一处很安全的地方,甚至还圈着她的腰。
可她还是紧紧地攥着十一的衣袖,不敢松开。
十一没说话,任由她揪紧自己的袖子。
姜月窈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茂密的松针在她眼前细细密密地织就一幅浓绿的画,她只能从枝叶间,借着最后这抹落日余晖,看见云岫间的歇山顶。
甚至,这歇山顶,显得还有几分遥远和矮小。
她居然在比云岫间的屋顶还高的地方!
姜月窈脸色煞白,她扯着十一的袖子,声音发颤:“十一,你快带我下去……”
他怎么能二话不说,就带她飞到那么高的树枝上!
十一没答。他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竟捂住她的嘴,眸色沉沉地看向门的方向。
姜月窈瞪大了眼睛。
树下的声音隐隐绰绰地传来,是七斤见无人应声,赶出来应门:“世子!?世子万福金安!您里面请,里面请。”
姜月窈万万没想到,竟是信王世子趁夜而来。
“请问,姜姑娘可在家中?”信王世子的声音温和有礼。
“在的,在的。世子,家中简陋,还请您见谅。”章嬷嬷也赶紧从厨房出来:“七斤,快去请姑娘和郎君!”
姜月窈看着七斤像无头苍蝇似地在正房和东厢房转来转去:“姜姑娘?十一郎君?”
“哎哟,世子,您看老奴真是老糊涂了。方才老奴在做饭,走不开,姑娘和郎君特意提醒了一句,他们要结伴出去采松明去。”七斤始终找不到他们,章嬷嬷只能出来打掩护。
“这样啊。”信王世子的语调显然很失望。
他大概不肯放弃,擡首四处逡巡。
有那么一瞬,姜月窈觉得信王世子的目光好似扫过他们藏身的这棵松树,她的心几乎都要紧张得停跳。
但信王世子最终还是没有发现他们。
“既是不凑巧,我改日再来,就不烦扰你们了。”信王世子转而跟章嬷嬷和七斤说了几句话,彬彬有礼地告别。
姜月窈慢慢地看向眼前的十一。
十一侧目看向信王世子,他脸色阴沉,冷白的面容在暮色下,泛出铁石般的冷酷。
她的血液好似被冻住一般发冷。
她仿佛又重新见到那个掐住孙识文脖子的十一。
可是,信王世子跟孙识文截然不同,信王世子是她的恩人!
姜月窈不明白。
十一为什么讨厌对她好的人?
他难道不知道,能有人愿意帮她一把,是一件多么难得的事吗?
他先前吃信王世子醋的时候,她已经解释过了。
如果还有别的理由……有什么理由他不能好好地跟她说,非要把她困在这儿?
他是不是,一点都不信任她。
姜月窈的心里泛起一重一重的酸涩,她终于忍不住,张开嘴恨恨地咬他的掌心。
十一其实并没有紧按她的唇,姜月窈当然咬不到他的掌心肉,她的牙只是轻轻地蹭过他的掌心,但这已足以令十一回神。
他一扭头,就看到她眼角的眼泪,滴答地落在他的手上。
十一像触到烈焰一样倏地收回按在她唇上的手,只是腰间的手仍紧扣着她。
“我……”大脑的刺痛来得剧烈而猝不及防,他紧咬着牙关,将她一把揽进怀中,带着她飞身落地。
但他没有松开手,而是就势将她按靠在树干上,头低垂着,声音仿佛拖着千斤担——
“我只是想把你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