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差点就忘了,她没资格沉入香事之中。
她的命运,还等待宣判。
听着身边的人大声夸赞第一丸香,他们要么避免比较她的香和第一丸香,要么含糊其辞,姜月窈多少已经明白自己的命运。
她明白,她这次大概拿不到荐信。
姜月窈看着婢女收齐不献香的人的竹签,鱼贯进入水榭。
她再次捡起一片不小心被她薅落的柳叶,默不作声地把它放进袖兜里。
十一也在席中,他一定会听见这些话。
他会不会信以为真,以为自己的香不好?
柳环的柳叶已经落完,只剩下一圈柳枝,孤零零地环在她的腕间。
姜月窈忽而觉得有点委屈。
她想告诉十一,她制的香一点儿也不差。
她选的香材,也并非无的放矢。
她要的就是山风雪月下的勃勃春意。
信王世子赠她的香材,不符合她制香时的心境,再好她都不会用。
姜月窈擡头看向水榭,不知过了多久,春柳终于带着婢女走出水榭。婢女勾起水榭垂下的帷幔,显露水榭中的恭太妃、信王世子和晏昭回。
春柳唱道:“第一丸香,众望所归,上佳之选。恭喜周四姑娘!”
春柳宣告完,请周四姑娘入水榭。
周四姑娘长裙逶迤,仪态万千地走进水榭,恭太妃笑容满面地握着她的手,免她行礼,赐她荐信。
四周立刻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姜月窈极轻地吐出一口浊气。
章嬷嬷怜爱地把手搭在姜月窈的肩膀上,又很快地收回去。
章嬷嬷心有哀戚,可她没办法。她只是一个下人,按规矩,她甚至不能把手放在姑娘的肩膀上,更不能在此时安慰姜月窈。
好在献香品鉴结束后,众人便可自由离席活动。恭太妃和信王世子也会离开水榭,或跟众人一齐品香、或游船赏花。
兰蕊园很大,足以让所有人各随心愿。
姜月窈这一桌的人,都参加了此次品香会的献香,她们很快就散了。史兰香看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但最终也跟相熟的人一起离开。
姜月窈藏起难过,打起精神,转身对章嬷嬷道:“嬷嬷,我想先去走一会儿。然后,再回来品香。”
哪怕她无缘拿到荐信,但这是一个太难得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只是,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平缓自己的情绪。
章嬷嬷心中大恸,她有百般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怕姑娘也不想听。她最终只是点点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姜月窈于是往外走了几步,寻到一个没什么人来的高坡。这儿视野开阔,能让她看到男子的末席。
可是,她踮起脚尖,四处张望,却看不到十一的身影。
姜月窈紧咬着唇,心猛地揪紧。
她闪身藏进远离人群的柳树后,确保无人看见她的踪影。章嬷嬷的脚步一顿,没有跟上去。
姜月窈藏起来,躲开热闹的人群,想压下一重一重涌上来的难过,却忽而听见一声——
“找到你了。”
少年的声音清冽,微微地喘气。
姜月窈一震。
“十一?”她喃喃地转身:“原来你没走啊。”
少年双眸明亮,额间覆着一层薄薄的汗,脸颊微红,好像是一路疾奔而来。
“我走了,但是又回来了。”十一坦率地道。
姜月窈有些茫然地问道:“你去哪儿了?”
“买香材。”十一从怀中掏出一个香盒,交到姜月窈的手上:“你做的香丸最好。他们絮絮叨叨半天,就是说不出你的香丸哪儿不好。”
十一“哼”一声,道:“他们夸第一丸香,无非是因为它用的香材更贵。”
“喏,添香坊最贵的香材,我都买回来了。”十一指指姜月窈手中的香材,道:“不过,他们那儿卖的跟做第一丸香用的香材差不多。”
十一胸有成竹地道:“还有更好的香,等我给你都找来。”
姜月窈颤颤地打开香盒,木质的香盒内嵌六个青釉瓷香盒,描金的红封写着香名:麝香、乳香、降真香、老山檀、丁香、回鹘香附子。
她合上香盒,把它紧抱入怀,擡头看向十一。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满腹的委屈化作一滴泪,顺着眼角滴落。
以往,她总是觉得要在十一面前显得坚强,只有在章嬷嬷这样亲近的人面前,她才会让委屈溜出来。
可此时此刻,她面对着十一,竟半点不想强装出笑容。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哽咽着,轻声道:“我没有拿到荐信。”
她伸出手,让他看光秃秃的柳环:“柳环也不好看了。”
她的声音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欸,我——”十一一下变得手足无措:“荐信我去抢。”
“柳环,柳环我再替你做就是,做多少都行!”他手忙脚乱地拽下一大把柳枝:“你别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