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她翻出按阿娘的手劄配的迷魂线香,用手帕包裹大块醒神解香用的薄荷膏。然后,她随便用杯子舀一杯洗松针剩下的水。
自从知道孙家要把她赶出府后,她就开始做准备。
她试验过,迷魂线香能让人昏迷。孙识文今日喝了酒,迷魂香的效用会更大。而且,迷魂香的药性过一两个时辰就会消散,大可以推给醉酒。
只可惜没让嬷嬷再多买一点蒙汗药,双管齐下,还是更可靠些。
不过,只要能拖到寂乐师太来,至少今日,她能安然无恙。
姜月窈定了定神,将陶香炉与瓷杯放进木盘里,毕恭毕敬地端上桌。
*
孙识文见她乖顺,心满意足地抿一口茶,叹息道:“窈娘,你看你过的什么日子,连喝的水都这般苦涩难入口。”
他打量姜月窈。
姜月窈正在俯身点燃线香,线香袅袅,更衬出她的窈窕绰约。
姜月窈人如其名,容颜如月,娇弱可怜,生得极好。这样美的女郎,身处山野,简直就是明珠蒙尘,合该由他这样的贵公子采撷怜爱。
他柔情似水地道:“窈娘,我想好了。虽然祖父留下遗命,要把你嫁给其他人。可是,谁能有我更心疼你呢?若是你向族老跪求,非我不可,纵然祖父有遗命,族老们也没法阻拦。”
孙识文这番话无耻至极。
姜月窈攥紧帕子,拿帕子掩面,遮掩自己勃然色变,作出无颜以对的样子:“大太太看重您的婚事,必然会为您娶一门贵女。我父母双亡,实在不堪相配。”
嗅着清冷的薄荷香,她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孙识文挪动身子,觉得酒意好像有点上头:“不妨事,我最疼你,你又有那么多嫁妆傍身,再生下子嗣,母亲慢慢就会明白你的好。到时候,你与正房娘子并无二致。”
他说着,站起身来,摇摇摆摆地靠近她:“窈娘,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日玉成好事……”
孙识文竟下作至此!
姜月窈跌跌撞撞地绕着石桌后撤。她扫眼仍在燃烧的迷魂香,明白一定是因为他们身处空旷,导致风吹散香气,迷香效用减弱。
可她没办法,若是让孙识文进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更无异于羊入虎口。就算把他药倒,等寂乐师太来,她也百口莫辩。
她要保持冷静,与他周旋。
她一定能撑到寂乐师太来。
姜月窈握紧袖兜中的香刀,随时准备把它拔出来。
“你怎么在躲?”孙识文脑袋昏沉,费劲地辨别出这件事。
“躲什么?你还有资格不愿意?”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你难道还指望着外祖父给你订的婚事?实话告诉你,母亲早就在谋划将这门婚事换给大妹妹。吴陵郡城的富贵人家,哪轮得到你?”
果然,孙家要夺走外祖父替她留下的婚事。
尽管早就猜到事情可能会发展到这一步,可当事情落定,姜月窈一时慌神,撞到廊前石头上晒着松针的竹筛,竹筛“砰”地摔到地上。她吃痛,撑着一旁的梁柱,止住脚步。
她一停,孙识文脸上便是一喜,醉醺醺地道:“你乖乖听话,也免得我把下人叫来。爷本打算在府中办了你,不过偏僻地有偏僻地的好处。爷的人拦着,没有人能打搅我们。”
绝望巨浪一样扑来,姜月窈咬紧牙关,倏地拔出袖兜中的香刀,她双手紧攥着刀柄,将刀尖朝向孙识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不!”
可孙识文早听不进去,他目光猥琐地扑过来——
可他还没沾上姜月窈的衣袖,竟就像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鹌鹑,“啊啊”地叫唤着,两眼一翻,面条一样软倒!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姜月窈错愕万分,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从孙识文歪倒的脖颈间,看到少年清隽的容颜。
他的脸色黑如暗夜,眉眼间皆是寒刀铁刃的煞气。就连他向来清澈的眸子,也像千尺潭一样幽深。
“我讨厌他。”他的声音冷得像寒冬腊月的玄冰,他微微收拢攥在孙识文脖子上的手,望着姜月窈,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他。”
“十一……”姜月窈回望他,喃喃他的名字。
她安全了。
这个念头,恰如她在漫长的雪夜里,终于等到的春信。她的四肢百骸从寒冬中苏醒,她终于不必强撑发软的腿,可以靠着梁柱,慢慢地滑坐在阶上。
她擡头看着十一,一边擡袖拭去眼角止不住的眼泪,一边却扬起唇,轻轻地望着他笑——
“十一,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