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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冷冰冰的农院不同,云岫间这些日子,每当朝阳唤醒葳蕤的草木时,鸡汤浓郁的鲜香就会飘飘满院。
“姑娘,鸡汤面煨好了,快来吃!”章嬷嬷把着灶房的门,唤门口取灯笼的姜月窈:“石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鸡肉不能再放了,可不能浪费。”
“诶,来了。”姜月窈应声,拿丫杈取下挂在檐下的红灯笼。
蜡烛烟味刺鼻,已经燃尽。
这是十一离开的第三天,灯笼也还是旧灯笼。
章嬷嬷接过灯笼,左右端详,倒是松了口气:“挺好,灯笼还是旧样子,没坏。”
章嬷嬷收起灯笼,道:“山上人烟稀少也有好处。老奴先前下山,听威远镖局的门房八卦,说石总镖头发了好大的火,据说是因为有个混小子,趁夜给他家灯笼打了个对穿。”
姜月窈舀一勺热气腾腾的鸡汤,默默地点头。
不像十一,十一多好呀,还会给她换更好的灯笼。
今日天气冷,却难得晴朗,章嬷嬷把竹篓里的毛皮翻出来整理,也顺嘴夸十一:“得亏石郎君是个有礼有节的郎君。咱们来之前,他就只住灶房,不住主人家。还把灶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咱们连柴都不用劈。瞧瞧这皮子,老奴估摸着是熊皮,多好。”
姜月窈连忙低头,夹块肉细嚼慢咽,含糊地道:“嗯呐。”
那就是十一送她的熊皮,她趁嬷嬷还没回家的时候,把它塞进了竹篓里。
“可惜熊皮不搭您。”章嬷嬷没在意,眼睛盯着白兔毛看,道:“还是兔皮好。溪源香会在三月初三举行,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老奴给您的披风缝一圈兔毛,漂漂亮亮。”
只是,白得金簪的兴奋劲儿过去后,一提溪源香会,章嬷嬷就发愁:“就是不知道溪源香会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前几天山下都在讨论金老爷的死,官府有关溪源香会的公文今天才会出。”
“据说往年溪源香会考香徒弟,报名的时候要交自己做的一丸香,还得切题。”章嬷嬷念叨着溪源香会的主题:“今年的题是‘雪中春信’,听着就精贵。”
章嬷嬷叹口气:“姑娘,您这两天在山里找到的香材用得上吗?老奴一会儿要下山看公文,顺便把毛皮卖了,应该能得些余钱。要不要老奴去买点香材?”
“不急,补窗修墙都得花钱,先补贴家用吧。”姜月窈摇了摇头,安慰章嬷嬷道:“除了炮制好的松香,我还采了松针、侧柏叶,今日趁着天气好,我把它们晒干,都能入香。再加上我从前积攒的香材,前些天阴干的梅花,应该够用。”
章嬷嬷松了口气:“那就好。”她很信任姜月窈对香事的判断,闻言又精神劲儿十足,三下五除二地挑出她们用不上的毛皮,放进背篓,下山去卖。
姜月窈将充满干劲的章嬷嬷送出门,望着章嬷嬷远去的背影,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她瞒了章嬷嬷,这两日,她一直在琢磨“雪中春信”,可以她现有的香材,还是差些什么。
“雪中春信”的题面不难破,阿娘在手劄中拟合过早春寒梅之香,便很切题。只是,阿娘用的香材都太贵了。恐怕她现在全部家当,都买不起其中的二钱苏合油。
还好她手上积攒了一根两寸长的白檀香,白檀司寒凉,可为这味香的君香。但合香有道,“君”香之外,尚有“臣”、“佐”、“使”,须配伍得宜。
侧柏叶既有木质香的厚重,又不失清冷,可视情况加松针。最后以辛香的松脂相调,既能粘合诸香,更添一分清凉,与白檀香相得益彰,足以应和“雪中”二字。
可问题是,梅香在这几样香面前,就显得太淡了。
姜月窈一边将侧柏叶和松针分别铺开,放在两个竹筛中晾晒,一边苦思冥想——“春信”二字,又该从何而来呢?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忽而打断她的思绪。
姜月窈微愣。
如果是嬷嬷回来,她早就出声了。
没准,是十一回来了。
她苦思冥想这么久,十一的到来让她心底蓦然一松。
或许,十一已经成功做完了单子,但他还是回来了。她果然没有想错,十一把小乌龟钥匙留给她,就预示着他还会再回来。
十一替她找到了宝贝松脂,说不定也能给她带来新的灵感。
姜月窈眉眼舒展,心里像小苗儿等来春风,冲破冰层后,高高兴兴地迎风摇曳。
她前去开门,声音无比轻快:“来了!”
她无比期待跟十一分享。
可一打开破败的院门,见到门外人,姜月窈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