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更想抱你。”少年的音调里含着一点委屈,目光中流露出天然的无辜。他强调道:“我抱你能帮你挡蛇,还能节省药粉。都是正经理由,不叫‘随便抱’。”
他还记得姜月窈跟他说的“规矩”。
“等等,还有个办法——”姜月窈急声阻止。
可少年我行我素。姜月窈话音未落,十一早已将提篮勾在蹀躞带的铜扣上,箭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拦腰扛在自己肩上。
姜月窈:“……”
原来这是“抱”啊。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个麻袋。
*
还好十一的步伐稳健而迅捷,姜月窈只当了一会儿麻袋,就被放在老松树下。
“其实还可以你往前撒药粉,我跟着你撒的药粉走。你能在树枝上飞来飞去,撒得一定比我更快。”姜月窈一手揪着散开的熊皮,一手扶着老松树站稳,弱声补充完自己先前的提案。
“那样没有抱你好玩。”十一斩钉截铁地否定这个提案,却很受用姜月窈的话:“不过,我轻功是很好。”他声调微扬,流泻出少年人独有的骄傲。
“你要采的香材在哪儿?我去采。”他胸有成竹地环顾四周,道:“我可以去这里任何一棵树的树顶。”
“可是,我要采的香材就在树底。”姜月窈轻咳一声,指指松树底。
今天,她要找的香材之一,就是“松脂”。
十一:“……”
没有用武之地的十一皱起眉头,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十分怀疑:“这灰灰白白的是香材?”
“嗯,这是松脂。松树受伤后,就会流下松脂。”姜月窈已经重新系紧熊皮,环绕老松树撒完药粉。她放心地靠近老松树根,蹲下身子,扫开遮盖松树根的松针。
一小片灰白色块状松脂显露于眼前,她的眼底浮现温柔:“别看它们现在是灰白色,与桑木灰同山泉煮,撇去浮起的杂质,留下的就是透明纯澈的松香。”
十一解下腰间的提篮,放到姜月窈身边。他好奇地蹲在姜月窈身边:“没有不用煮就是透明的松脂吗?”
“有的。阿娘见过。听说,松树越老,流下的松脂便越透明。不过,我没见过。也不知道这棵松树够不够老。我找找看喔。”姜月窈小心地抹去松脂上的碎叶与泥土,仔细寻觅。
十一盯着她的动作看了会儿,忽而拂袖一扫。
疾风突袭,卷起针叶积年累月形成的铺盖,将它们吹得远远的,露出大片的松脂,以及一条猝不及防冒头的小蚯蚓。
“喏,这样更好找。”十一看向姜月窈,若无其事地道:“我内功也很好。”
姜月窈震惊地盯着小蚯蚓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它费劲地重新钻回地底,她才回过神来:“好厉害……”
她还以为自己要花很久才能找到一块透明的松脂,谁知,她看着大片一览无遗的松脂,一眼就找到一块不一样的松脂:“十一,你看!”
姜月窈兴奋地取出香刀,避开树根,小心翼翼地割下这一小块松脂。它大体也是瓦灰色,不过最上端有一小块呈蜜色胶状。
她将它放至鼻端轻嗅。
老松树饱经沧桑,不断分泌松脂以对抗风雨刻下的伤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纵使泥叶沾身,风吹雨打,它疗愈伤口时流下的松脂,仍凝聚着老松辛辣的气息,冲破泥土的芬芳。
姜月窈将它郑重地交到十一的手中,道:“阿娘说过,这样的松脂,要是在地上再埋成百上千年,就能凝结成琥珀。”
十一接过松脂。
姜月窈实在太高兴,话也变多,忍不住碎碎念:“虽然它还是得跟其他松脂一起炮制,炮制过后得到的松香才能合香,也会比它更透明。不过,能找到它,我真的很高兴。”
高兴?
十一看着手中的松脂,眉峰微蹙。
它颜色淡黄,混杂着大量的杂质,勉强能跟“半透明”三个字沾边。他实在看不出,这个丑东西怎么能变成他家中那块晶莹剔透的金黄色藏蜂琥珀,又怎么能令她“高兴”。
他不明白。
他看向姜月窈。
少女侧对着他,她青丝稍稍凌乱,微垂在她的耳际,勾勒皎洁光滑的侧颜。
她热切地凝视着他手上的松脂,甚至无意识地凑到他的身边,像触碰稀世奇珍一般,轻轻地碰碰他手上的松脂,笑盈盈地自言自语:“阿娘见过的香材,我也算见过啦。”
她忽而扭头看他,认真地道:“十一,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要花很久才能找到。”
她脸色薄红,唇角弯弯,脸颊上出现两个小梨涡。她眼眸凌波微漾,盈着干净明澈的笑意。
这样小的一件事,就会令她如此高兴。
她甚至将令她高兴的松脂,放在他的掌心,与他分享她的喜悦。
她的气息太近,他靠近她的那半边身子,仿佛都有些莫名地发麻。十一倏尔起身,飞燕一般轻盈而迅疾地跃至另一棵松树旁。
“诶?”姜月窈茫然地起身,看向他。
十一跃至的松树下疾风忽起,风卷残叶,周围瞬间腾空一圈,露出些许白色的松脂。尔后,一棵,再一棵。
姜月窈立刻明白他要干什么,哭笑不得地道:“十一,你先回来!那儿太远,我的药粉不够,采不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