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他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她要回孙家,尔后嫁给一个她不认识的人,高门深宅,她再也见不到他。
姜月窈轻咬嘴唇,告诉自己,她曾遇见过这样一个会寻常待她的少年郎,她该知足。她这样想着,用帕子擦拭木架,将叠好的黑毛皮放上去——她不能带黑毛皮回正房,这样章嬷嬷一眼就能瞧出端倪。
然后,她轻轻合上门,逆着春风而行,回到正房,把披风还给章嬷嬷。
章嬷嬷想推拒,可看看她的脸色,最终只是道:“姑娘,再披一会儿吧,车夫和师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不着急,他们很快就会来的。”姜月窈摘下幕篱,一坐下就将装满梅花的布兜放到膝上,拿出麻绳、香盒与石臼。
她语调轻柔,显然已经接受自己回孙家的命运。
章嬷嬷听得心酸,见她当即就要开始调香,不由得忧虑地劝阻:“姑娘,歇歇吧。”
“没事,我回去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摘花调香了,我想存下梅花香。”姜月窈没有擡头。
她从布兜里挑选出一小捧梅花,用细绳串起,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装着石灰的瓷盒中,确保花瓣之间没有重叠。
石灰与花瓣间隔着一层细棉布,免得石灰破坏花瓣颜色与香气。春日多雨,花瓣难以自然阴干,她用这个法子保存一小部分梅花。
章嬷嬷端详着她,欲言又止。调香能让她的姑娘舒服,那就调吧。
章嬷嬷最终什么也没说,而是拿过细麻绳和布兜,道:“那老奴来帮您串。虽然咱们备的石灰不多,不过这些梅花都很好,没准不用石灰阴干,带回孙府还能用。”
姜月窈颔首应允,将剩下的花瓣小堆、小堆地放进小石臼中,一点点捣碎成泥备用。忙起来后,少年的身影在脑海中淡去,眼前的梅花逐渐占据她的心神。
“笃——笃——笃——”在石杵捣碎花瓣的声响里,外头渐渐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着雨声,忽又传来敲门声,隐隐绰绰。
姜月窈的动作顿了顿。
章嬷嬷擡起头,“哎哟”一声:“是不是车夫来了?”
章嬷嬷说着,拿起靠在一旁的油纸伞,起身去应门。
姜月窈想继续捣碎花瓣,可她的手一顿一停,怎么也无法恢复先前的节奏。半晌,她终于没忍住擡起头,凝望着院门。
其实内院和院门隔着影壁,她什么也看不见。十一再高,也高不过影壁。细雨裹挟着泥土的香气,她自然闻不见极淡的松香。
她屏气凝神地竖起耳朵,听见一声“阿弥陀佛”。
是怀慈庵的主持湛法师太回来了。
姜月窈没再细听嬷嬷说了些什么,任由声音散进雨声。她微垂眼帘,缓慢地吐出那口屏住的呼吸。她简单地将石臼中的梅花泥拨进瓷盒中,打算等回孙家再处理。
她该走了。
姜月窈拭净石杵与石臼,正准备收拾齐整,忽而听到章嬷嬷拔高的一声怒斥:“孙家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姜月窈一愣,连忙丢下手上所有的东西,向门口快步走去。
章嬷嬷正一手撑着影壁,一手叉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显然气得不轻。面对湛法师太,她说不出更多的恶言恶语,只能“砰砰”用力地捶打着影壁。
“嬷嬷!”姜月窈赶忙迎上去,握住章嬷嬷拍打影壁的手,替章嬷嬷拍背顺气:“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当。”
章嬷嬷反手攥紧姜月窈的手,声音哽咽:“姑娘……”
章嬷嬷素来要强,轻易不肯在人前示弱,可此时她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嬷嬷,没事,我还好好的。有什么事,我们回房再说。”姜月窈轻声安抚。她搀扶着章嬷嬷,朝门口的湛法师太福身行礼:“师太,今日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改日我们再去佛前奉香。”
姜月窈压根没问出什么事了,只需一看湛法师太身后与身侧,她就意识到——
孙家竟没有派马车来接她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