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结契礼,你打算去吗?”
鬼君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将问题抛给了穆时,问道:
“你呢?你去不去?”
“去啊,为什么不去?”
穆时有些别扭地说道,
“秦楼主和玉宗主肯定会给我寄请帖,尤其是后者,在我与魔尊关系最僵持的时候贡献出共命阵来,帮了我大忙。”
“秦楼主又是我师父的朋友,这场婚仪,我不去的话,不太好吧?”
鬼君停下脚步。
穆时险些撞到他背上,穆时后退半步,有些恼火地擡头,问道:
“你干嘛?”
“你……”
鬼君长呼了一口气,问道,
“想念魔尊吗?”
去年正月,生死一别后,他与穆时再相见,从来不敢主动提起魔尊。亲自谋划,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弑兄,这应当是穆时生命里最大的伤痛之一。
今日她主动提起来了。
鬼君感到非常意外。
“想不想的,有什么区别吗?”
穆时低下头,稍稍侧眸,望着主道边的小摊上的花灯,说道,
“他死了,魂飞魄散,无论我想不想念他,他都不会回到我身边。”
鬼君沉默片刻,说道:“抱歉。”
穆时擡起头,问道:
“你道什么歉?”
她露出个有点无奈的笑,说道:
“因为灭族之灾,我与魔尊分隔多年……其实也算不上很多年吧,但对我当前的人生而言,那已经是一大半了。”
“我得到了足以填补亲情空缺的关爱,兄妹之情也因此变得淡薄了,亲手弑兄虽然很残忍,但我能够面对。而且,我在算计他的时候,就早已做好了亲手割舍最后的亲情的准备。”
比起来计划之内的松宿的死,那夜闯入栖桐宫的贺兰遥的死亡,才是真正地叫穆时难以接受。
一来,贺兰遥的死亡不在预期之中。
二来,松宿该死,而贺兰遥应该活下去,钻研医术,悬壶济世,如同他自己理想中那样,成为被人传颂的名医。
鬼君回过身来,于灯火之中注视着穆时。
穆时侧过头去瞧着路边摊上的花灯。
“遭了,零钱全都给君月怜了。”
穆时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张十两面额的银票,道,
“钱庄应该开着吧?我们先去换点钱。”
穆时说着就要往钱庄的方向走,她还没走出去,就被鬼君抓住了手臂。
“我带了零钱。”
鬼君拉着穆时,对卖花灯的摊主道,
“这个灯笼多少钱?”
摊主报了价格,道:“三钱。”
鬼君松开了穆时的手臂,他拿出荷包,往外拿已经铰好的银两,递到摊主手中。他又从摊主那里接过灯笼,握着灯笼的提竿,将灯笼送到穆时眼前。
穆时伸手要接灯笼。
但在她的手触及提竿之前,鬼君提着灯笼的手缩了回去。
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穆时,道:
“果然没错……穆时,你身上有亡魂的气息,你来这里之前,去做什么了?”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穆时抱起手臂,为难道,
“我觉得我已经藏得很隐蔽了。”
鬼君叹了口气,道:
“我是幽州酆都的主人,你或许能在我面前将一个肉包子藏得闻不见一丝气味,却不能让亡魂逃脱我的感知。”
穆时看了看周遭的行人。
汐城的上元节不算特别热闹,但街上也有不少行人,他们结伴而行,眉目间带着喜悦的神色。
这里不是能把亡魂直接放出来的地方。
穆时做出这个判断后,挽过鬼君的手臂,想要拉着他出城,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谁知她才刚挽住鬼君的手臂,鬼君就僵住了,他矗立在原地,喉结滚动,片刻后,他擡手,轻轻将穆时推开。
穆时:“?”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鬼君退后一步,稍稍和穆时拉开距离。
“你来见我,却将亡魂藏起来,而不是交给我,应当是有着你自己的理由的。”
还算是通情达理。
穆时心想。
“抱歉,我的确是藏了个亡魂在乾坤袋里。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将她藏起来,有我自己的理由。”
穆时对鬼君说,
“我不太确定,生者和死者之间,你会不会十分坚定地选择生者。”
“会。”
鬼君解答了穆时的疑惑,
“我偶尔会为死者做一些事情,但我永远站在生者的一边。”
他身为酆都之主,管理亡魂,却站在生者一侧,这听起来或许非常矛盾。
但这件事其实不那么难以理解。
天道让他诞生于世,是为了不叫那些可怜的亡魂被刹天阵剿灭,但更是为了救赎凡尘世人,让生者不受已逝之人所扰。
他会为亡魂考虑。
但在亡魂与生者之间,他永远都要选择生者,哪怕生者道德败坏,卑鄙无耻。
这就是生与死之间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