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不用担心那个义师叔。”
穆时拿起茶杯,饮了口黄芪茶,道,
“他知道我避入酆都是为了偷闲,不仅不会出卖我,还会帮我打配合。”
鬼君擡头与穆时对视,道:
“他对你很好。”
他很快又低下头,说道:
“但却着实让我头疼。”
穆时笑眼望向鬼君,调侃道:
“怎么了?祝恒又做了什么擦着边挑衅你们酆都法规的事?和我说说,我帮你找他说理去。”
鬼君坦然地说道:
“这倒是没有,大约是怕我报复他,自从我归位后,整个天机阁都很老实。”
穆时握着茶杯,低低地笑了一声。
她将茶杯轻轻放回桌上,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静静地等待着茶凉。
“所以……”她问,“君上还记着贺兰遥的仇吗?”
鬼君的手一顿,批改公务的笔停下,再动笔写完剩下的小半个字后,他就将毛笔搭在了砚台边,擡头静静地看着穆时。
他的眼眸太过黑沉,以至于穆时读不懂他的情绪。
鬼君在良久的沉默后,终于开口问道:
“你认为,我和贺兰遥是两个人吗?”
穆时没有回答他。
“我知道,你一向秉持着‘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的观念,在你看来,我和贺兰遥是两个不同的人。”
鬼君声音低沉,
“可是,对我来说——我当了一百八十年的鬼君,又当了十八年贺兰遥,如今又当回鬼君。我既是鬼君,也是贺兰遥,自始至终,我都是我。”
“被算计得明明白白,那种感受至今印象深刻,若我会小憩、会睡觉,只怕动辄就要梦回午夜。我不应该记仇吗?”
身为鬼君的他是他,那个失去了所有关于鬼君的记忆,以凡人的身份成长的他也是他。以贺兰遥的身份历劫时所经历的一切,他都刻骨铭心。
但他其实没有记仇。
因为有些情感比仇恨更深刻——
如果祝恒没有算计他,穆时的命就保不住了,魂飞魄散,身死道消,纵然他是鬼君,也无法抓住一点踪迹的那种。
所以,他不恨祝恒,他甚至有点想要感谢祝恒。
如今他嘴上说着恨,只是想借此引出“鬼君和贺兰遥的关系”这个话题,他希望穆时从他的话语中撇开浮于表面的仇恨,听见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想法。
快点意识到吧。
他就是贺兰遥啊。
“这种事我无法越过你发表意见。”
穆时拿起茶杯,轻轻在茶水上吹气,吹起一道道波纹。看她这不等茶凉的架势,她的确不讨厌黄芪,甚至还挺爱喝黄芪茶的。
“贺兰遥是你的浮世一梦,你拥有他全部的记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对于‘你究竟是谁’这种话题,你应当有着全部的解释权。”
鬼君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穆时一见他皱眉,就忍不住笑了。
小样,和她玩套路?
穆时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放公务的桌子前跪坐下来,两手扶着桌案,倾身凑近满脸不高兴的鬼君。
“君上,我的意思是——”
穆时伸出手,将鬼君的一缕乌发撩起,捋了捋,为他掖到了耳后,她说道,
“是鬼君也好,是贺兰遥也罢,只要是你自己就行,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容易获得了飞向自由的羽翼,千万不要再被世俗囚困了。”
命运有时真是巧妙。
穆时是半血灵族,雷属性天灵根,被碧阙剑选中,拜入剑尊门下,在修真界应当算得上是天之骄子中的天之骄子;而贺兰遥,生在修真世家,却没有灵根,无法修炼,被视为庸人。
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有着一处致命的相似——
他们皆被世俗,被常人目光以及一些问题困扰,以至于无法随性自由地生活。他们对于打破这桎梏,有着非同寻常的向往。
向往到不敢想象,不敢追寻。
但好在他们已经打破了这一切,穆时摆脱了半魔的假身份,洗清了会入魔的嫌疑,且再也不用忧虑寿数。贺兰遥也拥有了力量,贺兰家这个比牢笼更憋屈的地方再也困不住他。
穆时掖完头发就立刻收手,她在鬼君的注视中走回自己的茶桌边。她从容不迫地顶着鬼君的目光坐下,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姿态端庄地品茶。
品着品着,她似乎终于注意到鬼君那深沉的目光了,她侧过头,浅浅笑着,道:
“说起来,我来救命恩人这里作客,是不是该准备件礼物才好?君上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鬼君愣了一下。
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从来没有想过让穆时送他礼物,反而一直纠结于自己该送穆时什么,有什么东西是他有,穆时没有又恰巧需要的?
过段时间去趟昆仑吧,在昆仑的残垣断壁里搜寻一番,也许能收获一些惊喜。
鬼君思索一番,对穆时说:
“本就是我突然邀请你来作客,没有带礼物很正常,也不用带礼物。如果非要送的话,来年春深入夏,带点问剑峰熟透的杏子来吧。”
穆时也愣住了,问:
“只要这个?”
“只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