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亦或者说,他以梦画地为牢,心甘情愿的留在梦里,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人在失去一切,遭遇变故的时候,会陷入求而得之的美梦里,以欺瞒自我逃避现实’,可你观二郎他时喜时悲,不像是只做了美梦。”
京元看向二郎,忽而大叫一声。
“啊,剑仙师父你看,二郎哥右鬓头发在变白,我记得清清楚楚,方才只有左边生了一缕,怎么回事,做梦就做梦,怎么还能因梦伤身呢,就不能把他叫醒吗?”
“我猜,二郎必是在梦中,反复进行着‘得到——失去——得到——失去’的经历,所以才会伤身伤神,早生白发。”
“那……”
“我无能为力。”
云渺黯然起身,一步步往南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沧溟剑微微震动,云渺驻足望向前方,有身影亭亭玉立,帽纱下的玉容若隐若现,却又叫人瞧不真切。
“云岛主很失望,因为你见到的不是你想见到的?”
云渺神色冷漠,“与你何干?”
“自然有关,只要你愿意与本国师合作,整个大昊都会为我们所用。”
“国师?”云渺惊疑,“你还是入宫了?”
“云岛主没看见,宫里如今热闹的很……本国师只用了一个桐木人偶,七根银针,和一张生辰八字符,就让宫中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成为疑心深重的暴君,杀得宫里宫外血流成河!”
“你敢操纵一国之君?”
“为君分忧,何来操纵?”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浅笑着翻了翻手掌,莹润细长的指尖泛着寒光,“本国师出来之前,听闻皇后愤慨死谏,已经惹恼了暴君,却不知会是什么样的下场,白绫、毒酒还是冷宫?”
云渺长剑出鞘,凌厉的劈向国师帷帽。
国师只连连闪躲,衣袂飘飘间站定到云渺斜后方,声音嘲讽的道:“恩爱夫妻,真是世间最荒唐的说词,哪有什么长长久久的情爱,不过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云渺御剑刺去,国师甩袖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串癫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丧母之悲,父子相残,孤家寡人,这就是本国师送给小太子的大礼,云岛主,本国师期待与你的合作!”
沧溟回鞘,一身萧索。
等云渺原路折回,准备告诉京元真相时,却见少年握剑护在二郎身侧,目光灼灼的望着握住二郎手的那抹青衣。
青衣肩上,还有只戴着喇叭花帽的小青鸟。
一见云渺走近,小青鸟就吱吱乱叫,惹得京元都好奇扭头。
云渺意会的站着不动,小青鸟才满意消停,继续眼巴巴的盯着主人。
青女进到了二郎梦里,见他一念是大喜,一念是大悲。
一会儿风和日丽,二郎牵着老牛,老牛背上是织女,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样子;
一会儿电闪雷鸣,二郎平躺在地,天上是飞远的织女,身旁是血糊糊的老牛。
二郎分明是以命造梦,所以每一次的悲喜交加,身体便会备受煎熬。
再熬上大半天,等头发全部变白,他便会立刻猝死。
青女伸手把他拦住,青瞳直入二郎眼底,戳破了两念梦境,“二郎,随我离开梦境。”
二郎崩溃的摇头,眼里满是倔强,“我不,我不要出去,留在这里,我还能看见阿妹和老牛,一旦出去,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痴情吗?
痴情。
懦弱吗?
懦弱。
青女毫不客气的送上一巴掌,直打得二郎脸颊红肿,“你什么也没有了,这话你也说得出来?老牛舍去性命,也要帮你上天和娘子团聚;织女何其勇敢,言之凿凿说是你二郎的妻子。”
“而你,你做了什么?”
“你心灰意冷的藏身梦境,想要以此逃避现实?”
二郎僵硬的侧着脸,喉头哽咽的道:“我还能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在人间我可以勤勤恳恳赚钱,可是在天上我连站,我都……站、不t、住!”
“七日之内,我一定让你夫妻相见!”青女朝他伸出手,“随我离开梦境?”
二郎欲言又止的道:“男女……授受不亲。”
青女强忍着翻白眼的举动,轻松弹了个响指,华光闪过二郎周身,二郎惊恐的看着身前隆起,甚至遮住了脚尖,怎么回事,他变成了一米九的女儿家?
不等他问个所以然,青女笑眯眯邀请,“二娘……出去吗?”
二郎:“……”
众人见二郎睁眼,纷纷难掩惊喜。
谁知二郎甫一回神,就又摸喉咙又抚胸膛的,连怀里的牛皮都掉落在地。
花媒婆都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哎呦喂,年轻小伙子就是火气大,不知道做了什么梦,一醒来就不害臊成这样?
青女给京元使了个眼色,京元点着脑袋,先一步捡起牛皮,反手披在了二郎肩膀上。
二郎就觉得浑身轻飘飘的,等不经意往下看时,才发现他已经飞到空中了,吓得身形不稳的趴在空中,活像只大□□。
“云兄弟救我!”
云渺正要热心出剑,被青女悠悠看了一眼,立马将沧溟剑归鞘,甚至还能擡手轻掸剑柄的灰。
咳咳,沧溟剑通体古朴,回头就给剑柄雕朵花。
雕什么花好呢?
青女逗弄着肩上小青鸟,顺便提醒空中大□□道:“老牛牛皮能带你上天,但是站着见织女,还是趴着见织女,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等二郎冷不丁趴着飞高,眼看与榕树树冠肩并肩时,小青鸟抖着翅膀跟上去指导。
青女满意的收回眼,环视着身边众人道:“二郎虽能上天,但织女未必自由,夫妻能不能相见,还要看天答不答应。”
京元挑眉望天,忽然有了个绝顶妙计,“我这就派人去各处神仙庙宇,若是神仙不显灵,就把庙砸掉换下一家!”
花媒婆眼角抽抽,“京元太子,可不敢如此胡来,既然是保佑姻缘,不如好好拜拜月老,月老掌管世人姻缘,总该是最灵验的吧?”
青女:“……”
月老就是姻缘殿主,昔年人间建庙时,‘月老庙’还叫‘姻缘庙’,奈何姻缘殿主神像太好看,被无数求姻缘的闺中女子看上,甚至成了许愿模板,导致人间良缘难结。
后来,姻缘殿主不胜其烦,取‘胤月’名中的‘月’字,化形为年迈白须的老者,从而改名做‘月老’。
她很想跟花媒婆说:月老本尊还是个万年单身汉,拜他那可真就白拜了。
一通商量,京元最终决定,传英武将军麾下骑兵,快马加鞭传信各处州府城池,务必将‘二郎织女’的事传开,让更多的百姓知道并关注此事。
就不信汇聚人间之力,还无法撼动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