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大理寺里谁最希望尽快破案,属他无疑。也没别的原因,就是卢诚上回在大理寺里被吓破了胆,不敢再在谢玄奚面前晃悠,于是每天变着法来他面前刷存在感,一天保底偶遇两回,开口来回就两件事,第一徐瑞的案子破没,第二凶手到底是不是孟惟清。
李节风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怎么能这么恨孟惟清。
卢三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我们有嫌隙在先,争权在后,我们家的人在工部做事,他要是去了户部,以后岂不得专卡我们脖子?”
所以,不管孟惟清和徐瑞的死有没有关系,他都得把这事闹大,最好闹得孟惟清做不成这个户部侍郎。
谢玄奚垂眼:“去徐家一趟。”
“去徐家做什么?”李节风不解地问道,擡眼却见谢玄奚已经往外走,他连忙拔腿追上去,“谢大人等等我!我也去!”
徐家里,徐瑶簪正在与管家商议丧葬之事,虽说徐瑞的尸体还停在大理寺,但他毕竟死得突然,府中事先没有准备,如今还得去置办纸烛殡衣。徐夫人早逝,徐瑞一死,府中正经主子只得徐瑶簪一人,于是府中大小事务都得由她过目定夺。
谢玄奚带着人来时,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得见徐瑶簪。
她盈盈行来,遥遥向他福身,一双眼显然是哭过,通红而泛着水汽,开口问道:“谢大人大驾来此,是家父的死有什么眉目了吗?”
谢玄奚神情淡淡:“尚未,今日是想请徐小姐将当时情形再与我等复述一遍,按理事发当日就该请徐小姐过堂叙话,只是李大人体谅徐小姐丧父之痛,加以阻拦,这才未能成行,还望徐小姐见谅。”
努力做好背景板的李节风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字,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谢玄奚特意把这事点出来,但还是下意识擡起头向徐瑶簪嘿嘿一笑。
徐瑶簪果又向他道了句谢,而后才对谢玄奚说起当时的情形,说辞与那小厮无二。
然而谢玄奚却并未就此收住,而是又支开李节风,“劳李大人去寻管家来,我还有事须问一问他。”
见他这样,徐瑶簪也偏过头对身边的婢女道:“你去为李大人带路。”
婢女领命下去,厅堂之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徐瑶簪擡起眼眸,看向谢玄奚,嗓音轻柔:“谢大人想问什么,便请问吧。”
谢玄奚屈指敲了敲桌,淡声开口:“听闻徐小姐丢的簪子大有来头?”
“是,那是我未婚夫赠予的定情信物……”
“哦?可据我所知,徐小姐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人尚如此,一支簪子,丢了与否有这么值得在意?”谢玄奚眼睑微垂,不以为然地问道。
徐瑶簪擡手,扶了扶鬓边的白花,姿态柔弱,“父命不可违,我虽不满意,但到底也该珍重对待。况且,谢大人对小女子的私事是否过于……”她话说到这里便顿住,然而意犹未尽。
她抿了口茶,又道:“其实谢大人即便不来问我,我也要去大理寺问一问谢大人的……家父之死久未查明,然而他的尸身一直存放在大理寺,我这个做女儿的实在于心不忍,还请谢大人早日归还家父尸首,好让他入土为安才是。”
谢玄奚始终神情冷淡:“谢某既奉命查案,徐小姐的私事自然也就成了公事,不独谢某,大理寺中一众官吏都已关心过了。至于徐大人的尸首,抱歉,还未结案,徐小姐尚不能为其收殓安葬。”
他嘴上说着抱歉,然而无论面上神色还是语气,都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反而十足的理所应当。
徐瑶簪没想到他会这么难缠,垂下眼睛,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听他道:“按照徐小姐与贵府小厮的说辞,当日徐小姐与令尊是在桥东巷相遇,而后遣了仆婢去寻你不慎遗t失的簪子……”
谢玄奚意味深长地停了一停,而后继续说道:“当时虽已夜深,桥东巷或许僻静无人,然而依照李节风的性子,大理寺的差役全散出去将定京青楼盘问了个遍都没下落,下一步便该是派人挨家挨户地到桥东巷去询查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你我犹未可知。”
徐瑶簪听到这里,拎着茶壶续茶的手轻颤了一下。
谢玄奚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面前茶盏中将满的茶水,果然,水溢出来,她却浑然不觉,直至茶水漫到桌上,往下滴落,打湿了衣袖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慌乱地放下了茶壶。
徐瑶簪缓缓深吸一口气:“那我便静候佳音,还望谢大人早日查清家父死因,给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一个交代。”
谢玄奚扯了扯唇:“自然。”
厅堂在脚步声渐近,徐瑶簪闻声起身:“想必谢大人要问我的话已问完了,既如此,请恕小女子先行告退。”
谢玄奚擡手:“请。”
他说罢,转眼看向来人:“走吧。”
李节风懵了:“走哪儿去?”
谢玄奚道:“回去看看徐瑞的尸体,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那管家呢?”
已经向外行去的谢玄奚脚步未停:“不如李大人留下来问话?”
“不了不了!”李节风连忙说道,又对管家不好意思地笑笑,再度拔腿追上了谢玄奚。
出了徐府,谢玄奚低声吩咐苍叙:“派人守着徐家,重点盯一盯徐瑶簪。”
苍叙同样低声应是,又咂舌道:“公子的意思是徐小姐……?”
谢玄奚眼皮微掀:“怀疑罢了。”
徐瑶簪出现的时间太巧,表现又太反常。
倘若他不知道徐家的事,徐瑞死了,眼见徐瑶簪如此伤心,自然会觉得情有可原。然而他事先便因宝音的缘故,命人去查了徐家,如今见徐瑶簪这副模样,不仅无法为她的拳拳孝心感动,反而只觉得怪异。
一行人回了衙门,便见门口停了辆马车。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李节风嘴角抽了抽。
他已经第五天见这辆马车了。
第一天他来时,这辆马车刚走,他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成想不过是个开始。他有气无力地想,第二天是玉兰饼,韭菜白蚬,鱼羹,第三天是糯米鸭子,燕窝鸡丝,烩时蔬,第四天是春笋糟鸡,鸭子火熏馅煎粘团,鲜虾粥,不知今天又是什么。
谢玄奚早已下了马车,待众人都进衙门,他方才走近了唤车里的人:“音音。”
崔宝音于是弯腰下马车,来到他面前,好奇地道:“听说今日你们去徐府了?去见徐小姐……是有什么事吗?”
谢玄奚看着她,好半晌,声音低低地开口:“音音。”
“嗯?”
“你怎么不先问我?”
崔宝音眨了眨眼:“我问的就是你呀。”
谢玄奚垂眸:“你分明问的是徐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