辖区民警挤在人群中间扯着嗓子维持秩序，效果微乎其微，根本抵挡不住看热闹的人群。
游弘翊到了后看着堵在人口的群众微微蹙眉，他跟阎风一路艰难地挤进去，跟民警出示证件后穿过警戒带往里走。
却不想有好事者大着胆子拉住他的衣服，还向他打听，“哎，你是刑警吧？里面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这是发生命案了吗？是不是那个发死亡预告的凶手干的啊？”
他回过头冷淡地瞥了一眼拉住自己衣服的那双手，“抱歉，无可奉告。”
他从眼神到语气都冷得吓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好事者被他的眼神冻得打了个寒颤，悻悻地松开手。
游弘翊和阎风到达时，痕迹科应该是已经离开了，法医室也刚对尸体进行完初步检查，裹尸袋就在旁边儿放着，看样子已经做好了随时把尸体装进裹尸袋拉走的打算。
游弘翊一眼看到死者肿胀青紫的颜面和脖子上明显的扼痕，拉住一旁唐半夏问道，“死者还是被掐死的？”
“对。”一天发现两名死者，还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唐半夏心情也挺复杂，“梁丘说你快到了，我就没急着把尸体拉走，想着等你看完再说。”
她蹲在尸体旁，将尸体身上的痕迹展示给他看，“这次死者和凶手的搏斗痕迹更为明显，两人打的挺激烈，死者生前还将凶手大概是胳膊处咬伤过，他牙齿上有凶手的血迹和皮肤组织。凶手可能担心死者女朋友随时会回来，杀完人后没来及处理现场匆匆走了。”
都不需要细看尸体，看这间屋子大概就能猜到当时的打斗有多激烈。
书房里乱七八糟的，书桌上的物品散落一地，地上还有一个打碎的陶瓷花瓶。
唐半夏继续说道，“有几片陶瓷碎片上面沾有血迹，痕迹科周科长已经拿回去了。我仔细看了一眼死者身上没有割伤的痕迹，所以陶瓷上的血迹很可能就是凶手的。”
“居然留下了这么多线索。”游弘翊盯着尸体，没由来地说了句，“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着急？”
“你说凶手吗？”唐半夏不置可否，“一天杀一个人，他这个行为确实是又急又变态，跟赶着去投胎似的。”
景桃桃在案发现场仔细拍完照片，抱着相机忧心忡忡小跑过来，“游队，唐老师，你说凶手不会明天还继续杀人吧？”
“很有可能。也许他是看到我们愈来愈接近真相，所以他行凶的频率才会这么丧心病狂不计后果吧。”
游弘翊说完，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擡眼四周张望，“对了，是谁报的警？”
“第一个报警的就是她，她是死者的经纪人，据说也是死者的女朋友。”唐半夏指着客厅沙发上一位身穿棕色风衣，掩面哭泣的女士，“死者名叫汪星河，是一位旅欧的华人钢琴家，他原本的计划是下个月三号在江城开启自己的钢琴演出。”
游弘翊点点头，跟唐半夏一起朝着客厅走过去。
梁丘苑一直在死者女朋友身边柔声安抚，见他俩走来，介绍道，“这位是报案人康女士，也是死者汪星河的女朋友兼经纪人。”
“康女士，这是我们市局刑侦支队的支队长游弘翊。”
游弘翊微微颔首，“康女士您好，听说是您最先发现的尸体，然后报的警？”
“是我。”康女士擡起头，抽出一张纸巾在眼睑处轻拭，“我跟星河不止是男女朋友……他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我们两人计划在国内完成钢琴巡演后会在他的家乡江城登记结婚，然后在奥地利维也纳举行婚礼。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被死亡预告的杀手害死了！”
死者收到死亡预告的事情梁丘苑早就告诉他了。
他问道，“汪星河收到了几次死亡预告？也是两次？”
“对，是两次。起初我们两个还以为是朋友之间的恶作剧，后来看到公安局发的公告我们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就想着要不去报案吧。可等我们到了公安局门口，才发现你们公安局里全都是人。”
“星河是公众人物，我们也担心如果是朋友之间的恶作剧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星河主动提出来不去报案了，可是没成想这就错过了他活下来的机会……”
康女士眼圈通红，“都怪我，如果我刚才不出门去给他买晚餐，也许他就不会出现意外了……”
游弘翊又问：“能给我们看看汪星河收到的死亡预告短信吗？”
“好，他都发到我的手机里了。”康女士侧身摸到沙发上的手机，调出照片递给游弘翊。
这次的两张图片和以往的不同，之前两次死亡预告的背景图片都是用手机拍摄，而这次图片的背景居然是手绘的。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凶手不是同一人，这是一起模仿杀人作案。
第二：凶手很清楚这个房间的结构，但是他没有机会在这里拍摄，因此选择手绘。
游弘翊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他默默记下照片上的符号——空心的是龙，实心的是猪。
随后将手机还给康女士，“这套房子是你们什么时候买的？自己买的？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这套房子是我通过房产经纪在上个月购买的，就是为了星河在江城的演出能有一个安静的环境。但是为了保密，看房子和签合同的都是我们在江城的朋友帮忙完成的，星河和我全程都没有出面。”
康女士说完这句话，游弘翊耳旁突然捕捉到景桃桃和褚子安交流的声音。
“景桃桃，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今天晚上的七点左右，不是十点左右，你这里记录错了！”
“我只是字丑而已！我没有记录错！你没有看见‘十’旁边还有一个不明显的‘横勾’吗？”
晚上七点左右？
游弘翊微怔片刻。
“晚上七点”这个时间就宛如一根细线，灵活的穿梭在他脑中，将所有凌乱的碎片穿在一起。
他似乎明白那副打乱的十二生肖是什么意思了。
他想通后立刻问康女士。
“你出门买晚餐的时间是几点？”
“大概……6点30分左右。”
“你是几点回来的？”
“应该是7点15分，因为我在电梯上的时候手机提醒星河需要吃药了，那个提醒是每天晚上的7点15分。”
“谢谢。”游弘翊道完谢，视线落在了康女士身边的梁丘苑，“梁丘，你叫着阎风马上去保安室调取一下监控，主要看一下6点30分到7点之间有没有可疑人员在这一层出没过，尤其是6点45分前后这个时间段的。”
梁丘苑也意识到监控里可能会捕捉的凶手的身影，立刻起身，“好的，游队，我现在就去。”
游弘翊又扭头问身旁的唐半夏，“你有笔和纸吗？”
唐半夏指了下靠在窗边和褚子安聊天的景桃桃，“桃桃那里有。”
游弘翊擡腿往那边儿走，一边低声道，“我应该是把凶手的谜题解开了。”
唐半夏顿了下脚步，“解开了？”
“嗯，我现在需要笔和纸验算，还有几个关键问题需要你的佐证。”
“你说吧，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办法把死者的死亡时间精确到分钟？”
“不能。”
这个答案也算是在游弘翊的意料之内。
“那我说几个时间，你看看合不合理。”他走到景桃桃面前问她要过纸和笔，垫在窗台上边说边写。
“孔妍的死亡时间是晚上11点30分。”
“越康平的死亡时间是晚上10点15分。”
“今天这位，汪星河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下午6点45分。”
唐半夏偏头看着他写下的这三个死亡时间，点点头，“是很合理，都在我们推测出的范围之内，不过你是怎么精确到分钟的？”
“死者不见得是在这个时间内准确死亡的，但这一定是凶手计划好要下手的时间。”游弘翊深吸一口气，“因为我是通过死亡预告上的图案推测的。”
“我今天来的路上突然想到，有没有可能十二生肖的图并不是让我们单独在上面找规律，而是要根据死亡预告上的图案找规律。”
景桃桃和褚子安听游弘翊说他解出了死亡预告的谜题，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呼吸重一点儿都影响到他思考。
唐半夏紧蹙眉心，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根据死亡预告上的图案找规律？”
“对，其实这十二生肖代表的是十二个数字，他是有一定的规律的。”
游弘翊继续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他先写下凶手发的打乱顺序的十二生肖和三名死者收到的死亡短信中组合出来的属相，又在十二生肖上面标上数字。
马8鼠9龙10鸡1
猪7羊12蛇11兔2
猴6牛5虎4狗3
鸡（空心），兔（实心）
羊（空心），牛（实心）
龙（空心），猪（实心）
景桃桃看得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问：“游队，这是什么意思？”
“之前夏夏提到过，实心和空心有没有可能分别代表两个单位，比如月和日，或者日和时。我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捋，想到了时和分。”游弘翊说道，“凶手给我们的十二生肖一共12个字，月份确实是有12个，但凶手一直在同一个月份行凶，实心和空心的动物却一直在变化，所以月可以排除。日就更不用说了，每月有28天到31天不等，数字都对不上，所以也能排除日。”
“一天有24个小时，每小时60分钟，”褚子安问道，“这时和分的数字也对不上啊？”
不用游弘翊开口解释，唐半夏已经反应了过来，“一天是有24小时没错，但一天也同样分为十二时辰。”
游弘翊点点头，“对，在古典计时的十二时辰里，每个时辰的间隔是两个小时，每个时辰里还有八刻，每一刻是十五分钟。”
“而图片里的空心代表时辰，实心代表刻。”
说到这里，唐半夏已经彻底明白了这个谜题的思路，她从游弘翊手里拿过比在笔记本上算着。
“子时是晚上的11点到凌晨1点，孔妍的死亡时间是晚上11点30分，正好是在子时。孔妍收到的图片中鸡是空心，也就是说鸡代表时辰……鸡后面的数字是1，第一个时辰就是子时。”
“而兔子所代表的空心是刻，兔子后面的数字是2，一刻是15分钟，15分*2正好是30分。11点+30分，所以孔妍的死亡时间是晚上11点半！”
景桃桃茫然地看着纸上一堆数字，“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唐半夏低着头还在继续算，“第二名死者是空心羊，实心牛……羊代表的数字是12，也就是最后一个时辰亥，是晚上9点到11点。牛代表的数字是5，15分*5是75分，晚上9点加上75分，刚好是晚上10点15分！”
“第三名死者是空心龙，实心猪，龙代表10，也就是酉时，下午5点至7点。猪代表7，15分*7是105分，5点加上105分就是下午6点45分。”
“我还是没听懂具体的解题过程，不过你们知道就够了！”景桃桃崇拜地看向游弘翊和唐半夏，“游队，唐老师，你们的脑子也太好使了吧！”
几个人正聊着，梁丘苑从外面赶了回来。
“游队，我查到！”她小跑过来，调整了一下呼吸后汇报道，“这栋大厦最近一个月发生了多起入室盗窃案，所以大厦物业在各楼层监控死角的位置都加设了隐藏摄像头，而汪星河家门口正好有个隐藏式摄像头。”
“这个摄像头拍到一个中等身高，身穿黑色外套，头戴黑色棒球帽的精壮男性，他在晚上6点40分敲开了汪星河的门，随后在6点58分从正门离开。不过这个人一直低着头，帽檐又压的很低，没能看到他的正脸。”
阎风补充道，“我们已经把视频拷贝下来了！”
景桃桃眼神一亮，“6点45分！这个也对上了！”
梁丘苑和阎风都没明白，“什么对上了？”
景桃桃眼底闪着兴奋，压低声音解释道：“游队解出死亡预告的谜题了！”
“我的天！”梁丘苑肃然起敬，“游队你也太强了！”
游弘翊擡手制止了阎风接下来可能会出现的彩虹屁，“先工作，回去细说。”
唐半夏也招呼着景桃桃和褚子安，“行了，我们准备把尸体运回去解剖吧！”
法医室的人走后，游弘翊带着刑侦支队的警员对案发现场进行取证。
汪星河的房间是一个大号的三室两厅，约莫150平方左右。
从房间进来后是玄关，玄关两侧分别是客厅和餐厅，汪星河死亡的地点是与客厅一墙之隔的书房。
游弘翊刚才看了汪星河家门口的视频。
视频中汪星河开门看见凶手一点儿也不惊讶，两人似乎也没有过多交流，汪星河就侧身让凶手进了房间。
而屋内从进门玄关到书房一点打斗痕迹痕迹都没有，所有的打斗都发生在书房。
这一切的原因大概只有一个——汪星河和凶手认识。
游弘翊拿着梁丘苑手机里的视频找到死者的女朋友，“康女士，你认识视频里这个人吗？”
“这个人就是凶手？”康女士看完视频，摇摇头，“我和星河实在奥地利维也纳认识的，其实他在国内的人际关系我并不是很了解，这个人我也从来没见过。不过……看这视频，我怎么觉得他和星河是认识的？”
“我们也怀疑他们两人认识。”游弘翊拿回手机，礼貌地说，“感谢你的配合，还得麻烦你把汪星河在国内的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们警方一份，我们现在怀疑这起案子是熟人作案，目前看来这应该是案件的重要线索之一。”
康女士十分配合，“好的，都在我手机里，我这就给你们准备一份。”
……
从案发现场回来的路上，阎风看着手里的这张A4纸愤愤吐槽，“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未婚夫妇？女方作为他的女友兼经纪人，居然只知道他在国内的两个好友，而且有一个还不在江城？”
坐在后排的梁丘苑接茬，“那只能证明汪星河的秘密也挺多。”
游弘翊开着车，不紧不慢地说，“既然这起案件很可能是熟人作案，那我们就要从汪星河的社会关系开始一点点查。”
“也许我们查出他身上隐藏的秘密，也就能彻底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